「你回山上去帮忙,有什么状况,立刻通知我。」成大业咬牙说道,就算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个伤兵已经没有战力了。
「是!」小王大声回答,感激的看了向柔一眼,转身就咚咚咚跑了出去,赶着回火场去帮忙。
护士们围上来,把成大业扶上活动病床,推进急诊室里。向柔也被母亲半推半拉,一起进了急诊室,还被迫待在「特等席」,站在离他最近的位置。
当医生小心的掀开湿毛巾,急诊室里再度响起一阵惊呼。
只见成大业的背部,从肩膀到腰际,全是红肿骇目的烧伤,无数水泡肿胀通红,看来沭目惊心,严重得不见半块好皮,让人只是瞧见,就要头皮发麻,难以想像他会有多么疼痛。
向柔的心口,像是被重重敲了一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她瞪着那片烧伤,无法挪开视线,某种力量揪住她的胸口,比火场里的浓烟,更让她难以呼吸,纤细的身子摇摇欲坠,几乎就要软倒——
黝黑的大掌陡然握住她,源源不绝的热力,从他的掌心透来,她本能的回握,下一瞬间却又醒觉,急忙想松手退开。
成大业却不肯放手,硬是把她强留在病床旁。
医生和护士全是镇上长大的同乡,自然晓得他的脾气,见他如此坚决,只得把劝告吞回肚子里,让她像是被「扣」在床边似的,继续「妨碍」急救。
「先清洁他的背,他的脚断了,处理好背部伤口后,把病患送到X光室。」医生快速的下达指示。
医生把剩余两个消防衣袖也剪开,才把点滴针头刺进他的手臂。另外两名护士,则拿来生理食盐水和棉花清洁烧伤。
食盐水哗啦啦的流泻,冲刷过烧灼的伤口,混着血水滴落在床单上。健硕的身躯紧绷着,另一手紧握床沿,他咬牙苦忍着剧痛。
从头到尾,向柔被迫在旁目睹一切,那张清秀的脸儿,远比身受剧痛的成大业更苍白,纤细的身子也轻轻颤抖。
仿佛,她才是那个最疼、最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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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
山区的大火终于熄灭,草木燃烧后的焦味,取代了平日的淡淡花香,弥漫在温暖的夜里。
急诊室里的病人,也随着亲友们离开,只有几个伤势较为严重的人,必须住院观察,医院里逐渐恢复安静。
向柔却仍留在医院里。其实,她也想回家,却又身不由己。
她坐在病床旁的铁椅上,静静叹了一口气,视线从病床上的男人,挪移到自己那只被「绑架」的手。
成大业非常坚持,她必须留下来。
除了被推进X光室的短暂时间外,大掌始终都箝握着她,像是她的陪伴,是他愿意乖乖接受治疗后,理所当然应得的代价。
背上的二级灼伤、骨折的疼痛,以及先前的灭火与救人,已经让他体力透支,医生替他注射镇定剂,强迫他休息,他却强撑到队员们来通知,确定大火已经熄灭,才愿意闭上眼睛,陷入沉沉的昏睡。
清澈的眼儿,望着那张倦极的俊脸,数着他深匀绵长的呼吸,确定他睡得极熟。
然后,她悄悄站起来,用最轻的动作,抽回自己的手——
几乎在同一秒钟,那双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他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放松的身躯变得紧绷。
那强健的身体因为受伤,与镇定剂的效力,变得十分虚弱,但是那双幽亮的黑眸里,却有着更强的力量,让她不能挣脱,无法甩开他的手,就此掉头离开——
窗外,虫鸣唧唧,星光满天。
或许是因为他救了她、或许是因为他的伤吓着了她、或许是因为,某个她不愿意承认的理由,在那坚决专注的凝望下,向柔重新坐回椅上。
只见成大业如释重负,紧绷的神色,逐渐松懈下来。他安心的松了口气,将她的手握得更紧,这才缓缓的再次闭上了眼,跌入倦极的梦境。
向柔的心儿一紧,积压许久的情绪,被他的眼神与掌握,敲出一丝裂缝,悄悄流泄出来,溢满她的胸口。
之后,她再也没有尝试抽手,只是静静坐在床畔,任由他温热的大手,包覆着她的小手,从深夜直到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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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鸣鸟叫,花团锦簇,占地辽阔的成家的花园洋房,仍是镇上最华丽的建筑。
成大业盥洗完毕后,就拖着打上石膏的伤腿,一拐一拐的走到客厅,忙着左右张望。
「向柔来了吗?」
坐在沙发上的成爸爸,翻阅着早报,看着政治版。
「没有。」
「喔。」拖拖拉拉的脚步声,踱回房里。
五分钟后。
「向柔来了吗?」
「没有。」成爸爸头也不抬,继续看着经济版。
「喔。」他垮着脸,拖着那条伤腿,再度走回房里。
十分钟后。
「向柔来了吗?」成大业走出房间,重复追问,还踱进客厅里,直接打开大门,往外头眺望,毫不掩饰脸上的期待。
成爸爸看着地方新闻版,慢条斯理的开口。
「她刚到,现在人在厨房。」
成大业立刻转头,双眼发亮的看着厨房的方向,兴奋得直搓手。「她要做早餐给我吃?」
成爸爸终于搁下报纸,看着心花朵朵开的儿子,泼了他一头冷水。
「你想得美。是奶奶在炖鸡汤,要替你补身,向柔舍不得让老人家劳动,怕她累着,才会主动去帮忙。」那女孩的心地,还是这么好。
也亏得是向柔,成大业这个被宠坏的土霸王,才会敛了坏脾气。这几年来,成家的气氛改变不少,从上到下一片和乐,以往人人提心吊胆,深怕踩到地雷的状况,再也不曾发生。
成大业的眼睛,还是盯着厨房,嘴角噙着微笑。
他才不管向柔进厨房的动机是什么,只要她愿意踏进成家,日日来照顾他,他就已经乐得快飞上天了。他甚至觉得,只要能拉近两人的距离,受再重的伤也是值得的。
那场山火后,向柔的态度,有了些许改变。
在医院时,她寸步不离的照顾他,出院之后,他因为脚伤,得到几周的假期,她就每天来成家报到,替他更换伤药。那冷淡的态度,有了些许软化,至少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像以往那样,一见着他,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掉头走人。
看来,皇天不负苦心人,他英雄救美的行径,总算让他跟她之间,有了些许转机。
从向柔的态度看来,也间接证实,他的猜测无误,这个小女人的心里,的确是有他的。
虽然,他还是很想问,自己到底曾做错什么,能让她记恨八年。但是又觉得,时机没到,这时候开口,只怕又要惹恼她——
厨房里有了动静,在他注视下,向柔先扶着老奶奶回到客厅,然后才又走进去,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出来。
「小柔啊,别忙了,你也去盛一碗来喝。」老奶奶笑眯了眼,跟宝贝长孙一样,视线追着那纤细的身影绕。
「我不饿。」向柔轻声婉拒,把鸡汤端上桌。
他迫不及待的接过来,乐得想欢呼出声,手拿着汤匙,舀着鸡汤往嘴里送,眼睛却还是看着她。
「很好喝。」
向柔面无表情,淡淡的开口。
「是奶奶煮的。」
「却是你端给我的。」他笑得更开心,仿佛就算她端了一碗毒药来,他也会心甘情愿,整碗喝得干干净净。
微热的晕色,薄薄染上双颊,她刻意避开那灼热的视线,打开随身的背包,拿出一叠教材,逐一整理起来。
瞧见那些教材,成大业笑容稍敛,好心情才稍微打了些折扫。
他原本以为,趁着这次的病假,可以找到机会,跟向柔独处,再牟取更多的 「福利」。哪里晓得,她早有提防,看出他就算断了腿,也不见得会老实,所以特别找来一大群的「障碍」,杜绝他任何轻举妄动。
叮咚!
门铃声响起,那些「障碍」,准时来报到了!
帮佣的陈嫂把门打开,五、六个小学生就咚咚咚的跑进来,大声的打招呼。
「早安!」
「到书房里去,先把昨天教的部分复习一遍。」向柔指示着,收拾桌上的空碗,帮陈嫂一起拿进厨房。
时值暑假,她自告奋勇,告诉国小校长,愿意替家境清贫的学童,做暑期辅导,还通知学生们,上课地点从学校改到成家。
学生们背着书包,一个跟着一个往书房里钻。向柔收拾着教材,多花了一些时间,才从客厅来到书房。只是,一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画面,却让她讶异得杏眼圆睁。
只见小学生们伏在桌边,乖巧的复习功课,一个高大的身影杵在旁边,双手环抱在胸前,偶尔开口指导。
「成叔叔,这题我不会!」有学生举手求救。
「大哥啦!」他很坚持。「我才二十八岁。」他拿过铅笔,三两下就解了习题。小学生的数学习题,可还难不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