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说我?」阿福更加瞪大了双眼,而后左右张望了一会儿。这房里明明就只有他们主仆俩,少爷不是骂他,难不成在骂鬼呀?
呜呜,一大早的,少爷干么这么玩他!他虽明白自家主子每天早上醒来总是阴阳怪气的,可却不曾像今天这般发这么大的脾气,还要着他玩。
「不是我,那……少爷是在对谁发脾气?」阿福蹲下身拾起脸盆和毛巾,一边莫名所以地咕哝着。
他的声音虽小,却还是让冯云衣听见了,眉心拱起,正要开口,脑子里忽然划过一道光。难道真如她所说的,除了他,没有人能看得到她的存在?视线不由得随着思绪的转动移至莫桑织身上。
「没错,他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说话。」彷佛看出他心里的疑问,她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即开口道。
微一沉吟,他拉回视线对阿福吩咐道:「你先下去吧,等会儿再重新打盆水给我送来。」
「我这就去、这就去!」阿福如获大赦般匆忙离去。
他走后,莫桑织柳眉一挑,问道:「喂,你到底要不要道歉?」
冯云衣淡睨了她一眼,没有回话,好整以暇地在她面前宽衣解带了起来,脱下湿了一大块的单衣,露出精瘦结实的上身。
「你、你、你在干什么?」这回,换她傻愣了眼。
除了她的夫君以外,她从不曾见过别的男人的身体,意识里残存的礼教告诉她,这么盯着一个男人裸露的身体瞧,是一件很不知耻的事,可她的目光却移不开他隐隐暴结的臂肌与胸肌,怎么看他都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公子爷。
好半晌后,她终于还是脸红地别开脸。尽管受了地府里姐妹们不少的「熏陶」与「教导」,可她还是免不了觉得有些羞赧。
「喂,你……你要换衣服就、就快一点。」背对着他,有些结巴地催促着。
冯云衣抬眼看向她,撇嘴轻哼了声。这时候她倒知道要回避了,总算还有点女人家该有的庄重、规矩。
更衣完毕后,他径自坐下来喝口茶,莫桑织听到声音马上转过身来。
「跟我道歉!」开口就是这句话,摆明了不肯善罢甘休。
懒懒地睇了她一眼,他径自喝着茶,不予响应。
「你……」她气得快跳脚。「你不怕我像刚才那样整你吗?」
「随便妳喽!」他一脸不在乎地耸着肩。「到时候让人发现古怪,找了道士来收妳,妳可别怪我!」
「你……」她气急败坏,却只能干瞪眼,这可恶的男人摆明吃定她了。气恼地一跺脚,她咬牙道:「你等着,我一定非要你跟我道歉不可!」撂下话后,身影随即消失不见。
她走后,冯云衣懒散的神情瞬间褪去,眼色变得阴暗且沉冷,她坚持要他道歉,那他呢?谁来跟他道歉?老天爷吗?!
难道他注定一辈子都要被恶梦纠缠着,直到离开人世的那一刻方能解脱?
可恨哪!眼色暗沉而痛苦的他,倏地捏紧茶杯,碎裂声响起,紧握的拳头缓缓淌出血来,可他却是半点疼痛的感觉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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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一阵如丝如缕、欲断还续的哭泣声扰醒了他。
梦里的浓雾散去,他睁开眼循着哭泣声望去,窗前,一抹熟悉的背影令他忍不住蹙眉,开口便咒骂道:
「该死的女鬼!妳到底想怎么样?!」
已经是第四天了,她一到半夜便在他房里凄凄切切地啜泣,扰得他无法入眠。他万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招。
「呜呜……我生前被人诬蔑欺负,死后还让不知情的人胡乱说嘴!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没想到你不过跟那个男人一样……」她背对他,重复说着相同的话,一边哭得好不伤心,纤细的双肩不断地抽动颤抖着,教人看了有些不忍心。
冯云衣半恼怒半无奈,闭了闭眼,坐起身问:「是不是我向妳道过歉后,妳就可以让我好好睡个觉?」
莫桑织止住哭泣,转过身看着他,得逞地昂起下巴道:「你必须很诚恳很慎重地向我道歉,我才要接受。」
「妳……」他怒瞪了她一眼,顿了一会儿后,才板着脸硬梆梆地道:「我现在慎重地、认真地向妳道歉,请妳原谅我无心的话语伤了妳的心。」哼,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必跟一个女鬼过不去,就是不愿承认自己心里也有那么点歉疚之情。
他这么快就投降,让她有些错愕。相处数天以来,她大致摸熟了他的脾性--他为人冷漠自私,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绝不理会,性情阴晴不定兼且易怒,不是个容易受人威逼便妥协的人。
她走近他,皱着眉瞧了老半天,瞧得他失去了耐性,抿嘴道:「妳看够了没?」
深更半夜的,她和他共处一室,一点避忌也无,虽说是鬼魂,他心里仍是有些不以为然。
「好吧,看在你多少有那么点诚意在,我就勉强接受了。」说着,竟大刺刺地在床沿坐下,一双眼仍是直盯着他瞧。
她的举动让他忍不住又皱眉,斥道:「妳已经得到妳要的道歉了,还杵在我房里做什么?!」
她的身子微微向前倾,若有所思地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的脸色很不好看……冯公子,你好象睡得很不安稳,这几夜我老听见你梦呓连连。」
闻言,他眼色黯了下,淡淡地回了句:「我之所以睡不好,还不都是妳害的,自己不睡觉,也吵得我不能睡。」
真是这样吗?莫桑织不禁微蹙起眉,她总觉得他是另有心事,睡梦中的他分明是被恶梦所扰,所以不得安眠。她欲开口再问,却见他神情阴郁,眼下有一抹疲惫的暗影,不知怎地,嘴巴便溜出这样的话来:
「冯公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懂点按摩技术,也许能帮你做个好梦。」她原本就不是一个会记恨的人,他既已道了歉,她也就不再同他计较,还关心起他来。
冯云衣微怔了下,眉间打起轻褶。此刻她的表情是温柔的,没了方才恶整他的撒泼模样,他并非怀疑她的好意,只是……
「冯公子,你何需太过拘泥于世俗男女问的划限。」彷佛能看穿他的心思,她一句话便点出他心里的顾忌。「我是出自一番好意,没有半点暧昧轻浮的念头,你大可不必介怀。」沉静的面容带着温婉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般愉悦。
难得见她如此正经端庄的模样,他一时间实在有些无法适应。自识她以来,老实说,他有点摸不清她的性子。她的举手投足隐约流露着大家闺女的风范,可有时候却又做出一些令人不予苟同的大胆举动,甚或言语轻佻,彷佛拥有两种不同性格般,让人感到矛盾不解。
此刻,她清澄的美眸对着他,瞳底漾着温温的笑意,令他不自觉地点头同意了。待他察觉自己做了什么事情时,他已全身趴躺在床铺上,任由她一双小手在他身上捏揉着。
莫桑织把双掌叠起来,轻轻地帮他按揉着,从头部、颈部一直到腰间;她的手轻巧灵活,所经之处,肌肉与筋骨像有一股热流通过,令人酥软安适,冯云衣但觉全身舒畅得难以形容。
「唔……」不小心逸出一声舒服的轻吟,他随即不自在地轻咳了声,像要掩饰什么似地开口道:「没想到妳还懂得按摩的技术。」
「这是跟地府里的姐妹学来的。」莫桑织红着脸回答。方才自己要他别拘泥男女之别,可现在,当她的手接触到他的身体,感受到衣服底下属于男性坚实的躯体时,她却无法自制地脸红了。
她从不曾如此大胆地主动碰触一个男人,就连自己的夫君也不曾。生前的她,被世俗的礼教规范紧紧束缚着,安分地守着女人家的本分:然而,她的夫君却嫌她不解风情,不知如何「伺候」自己的丈夫。
那时候的她,百般困惑,她自认该做的都做了,夫君一切饮食起居,全由她亲手照料,管理仆人、料理家务,她没有一样不做得尽善尽美,却落得一个不懂伺候丈夫的恶名。
一直到死后,她才真正了解丈夫所说的「伺候」指的是什么。男人,既要贤妻,也要荡妇,欲望如沟壑难填……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同自己的夫君一般重欲轻情?怔怔地望着眼底下宽阔的肩背,脑子里冷不防地冒出这么个问题来。
旋即,她微愣了下,暗恼自己怎么突然生起这样奇怪的念头,面颊一阵滚热,下手也不觉重了些。
「唔……」冯云衣忍不住又呻吟了声,随后微感困窘地赶紧又找了个话题:「姊妹?妳还有姊妹?」
她摇头淡笑。「不是亲姊妹……大家不过是一群同病相怜的鬼魂。一这个世道,冤死的女人还真不少,原因虽然各有不同,可归根究柢,却都是为了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