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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必再看了。」冯云衣突来的一句话吓了他一跳,莫非……被发现了?

  石总管瞪大眼睛,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他就知道这笔买卖很难做得成!

  已经十多年了,这中间不是没人来看过房子,只不过没有一次顺利脱手。甚且每回事后,还得自家老爷威胁加利诱,才能封住那些看房子的人的嘴巴。隔了这许久,好不容易又有人上门看房子,那「东西」可别再来坏事才好,他一把老骨头了,实在不想再为这老宅子奔波受惊吓。

  「这宅院我看了还挺中意的。」冯云衣接下来说的话,让石总管提到喉头的一颗心又安然地回归原位。「不过,价钱方面……」

  「冯公子既然喜欢,价钱方面绝对好谈!」石总管爽快地接下话。只要能将宅子卖出去,钱的事情好商量。况且,依冯家的财力,应不至于太过悭吝。

  「这宅子是自售,不托人买卖,公子尽管说个价钱。」一边继续说着,忙将人请了出去。这房间还是少待为妙。「我们到前厅坐着谈吧。」

  三人走后,房间梁壁上一抹淡影逐渐转浓,而后轻飘飘地自墙上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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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冯云衣搬进新居。连同阿福,只带了八名仆佣。

  「少爷,咱们就这么匆匆搬出冯家庄好吗?」阿福一边整理行李一边嘟哝着。一要是让大小姐知道了,一定气得马上杀进苏州城找你算帐。」

  冯家庄距离苏州城不过两个时辰的脚程,驾马车一半时间也用不到,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少爷执意搬出冯家庄另立门户。

  「你别担心,她现下没这个时间理我的事。况且,姊夫会帮我拦着她。」冯云衣漫不经心地回话,一边命人拆下珠帘,搬进自己亲手绘制的山水屏风。

  「欸,少爷,你该不会是因为大小姐逼你成亲,所以才趁她生产时搬家吧?」阿福继续和主子闲聊着。「其实,少爷,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成亲了,大小姐那么能干,肯定能帮你讨到一房好媳妇。」

  冯云衣没回话,将装在木箱里的书册一本本取出来。他本就不是话多之人,尤其不喜多谈自身的事。

  偏偏阿福是那种话说不停的人,就算没人应和,也能自言自语说得好不快乐。

  「少爷,说到娶媳妇儿,你还记得蒲员外那个呆傻女儿的事吗?听说最近蒲老爷又找了好些人进府,那蒲小姐已经十七岁了,还没有人上门提亲呢。」

  「想不到你挺了解蒲家的事嘛。」冯云衣挑高眉,冷冷凉凉拋来一句话。

  「哎唷,少爷,这一年来蒲家的事早已传遍整个苏州城了。」言下之意是他太过孤陋寡闻了。「唉!想来那蒲小姐也真可怜……」说着,停下手边的动作,摇头叹气了起来。

  冯云衣眉头挑得更高了。「你是真同情她,还是想去做那蒲家的女婿?」

  阿福顿时红了脸,心虚地笑道:「唉呀,少爷,我怎么会做那种事呢!你可别小看我阿福啊,我可是个有志气的男子汉!」哈哈……干笑再干笑。

  「是吗?」冯云衣淡淡地回了句。阿福跟在他身边九年了,他对他可是十分了解,只要他翘个屁股,他马上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少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阿福是打定主意服侍你一辈子了,绝对心无二志!」赶紧举手对天,一副忠心可表的样子。

  他承认啦,他是不小心起了一丝丝那样的念头,毕竟做了蒲家的女婿,从此吃香喝辣、富贵荣华享之不尽,只要是正常男人都难免会蠢蠢欲动嘛!只不过,想归想,从至今无人答应婚事看来,那蒲小姐的情况八成挺严重的;况且,人家蒲老爷也不是随便阿猫阿狗都可以、完全不挑的。

  老实说,他也只是想着好玩。这辈子他是不会离开少爷身边的,自从九岁那一年跟着娘卖进冯家为奴时,娘便嘱咐他要好好伺候、照顾少爷,不得有半点闪失或怠慢,娘亲切切的交代,他可没一刻忘了。

  冯云衣只淡淡睨了他一眼。「好了,别说这些了,再不快点整理,太阳快下山了。」

  「哎呀,我差点忘了!」经他这么一提醒,阿福突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冯云衣皱眉。

  阿福没回答他,圆球似的身材咚咚咚地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手里捧着一碗上面浮着纸灰的清水,另一手持着柳条走进房里来,嘴里不知喃喃念着什么,然后开始以柳条沾了水,在屋里四处点洒着。

  「你在做什么?」冯云衣眉头皱得更深了。

  「哎唷,少爷,你先别吵我,我现在做的事情很重要,等会儿你肯定会感谢我!一阿福背对着他在房里走了一圈,很慎重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闻言,冯云衣额上青筋微跳,却仍是极有耐心地等着他。

  终于,阿福像完成一件非常神圣重要的任务,小心地吐了一口气。

  「少爷,这叫做洒净。」他开始解说:「我听人家说啊,很久没人住的房子难免会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少爷你八字轻、胆子小,我怕你撞邪了,特地请西街的王道士给我画了一道符咒,加了阴阳水之后,再用柳条沾水洒净,就能保家宅平安、阴邪不侵。」

  「你胡说些什么!」冯云衣有些恼怒地瞪他一眼。他向来很少动怒,喜怒不形于色,唯独有一个死穴,千万踩不得。「光天化日之下,哪里有什么鬼魅!」

  他最讨厌鬼魂灵异之说,总认为是无稽之谈,徒然扰乱人心,更讨厌人家说他胆子小。

  「现在没有,等会儿入了夜,阴气变重,可就难说了!」阿福不知死活地回话。「少爷,你别老不信邪,从小到大,你不知撞了几次邪,哪次不是吓得面色发青、魄不附体,依我看——」

  「你给我闭嘴!」冯云衣咬牙喝住他,额上青筋跳动得厉害。

  阿福以为他是害怕,忙道:「少爷,你别怕,经过我这么一洒净,什么妖魔鬼怪都消失无踪了!」

  「你还说!」俊脸一阵忽红忽白,简直快被气炸了。这房里还有其它家仆,他是打算说得人尽皆知吗?!

  「好好好!不说不说,别怕别怕!」阿福连忙安抚他。只要一谈及这种事,他家少爷就完全变了个样子。「我现在去别的房间洒净洒净。」说完,转过身就要走出房外。

  一脚才刚跨过门槛,他像是想起什么事似,回头问道:「少爷,今晚需不需要我在你房里打地铺陪你?」依照惯例,每回他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过夜,第一晚他总要在主子房里打地铺,给主子壮胆。

  空气沉寂了好一会儿,随后青筋炸开,难得的怒吼脱出冯云衣好看的薄唇:

  「不必了!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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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房内烛火摇曳,冯云衣据案伏首在一匹布帛上彩绘着花鸟图案:阿福则在一旁帮忙补充颜料,一边打着瞌睡。

  再一次掩嘴打了一声呵欠,阿福强撑起眼皮盯着主子作画。

  唉!少爷也真是辛苦哪,身为「云霞织染坊」唯一的画绘师,他的工作量甚大。当今印染织绣技术虽然非常发达,但一般有地位的文人贵族,甚或富贾钜商,仍然喜欢手工绘制裁作的衣裳。一来是因为数量不多且风格特殊,能让人彰显自己的特别;二来是因为少爷的画艺出众,冠绝古今,甚至有朝廷高宫特别订制帛画,不为穿著,只为了悬挂墙上供人欣赏。

  在布帛丝织品上画绘可不比纸上作画,功夫得更细,过程也更麻烦,往往绘上一块帛画,快则一天,慢则要花上三、四天的时间呢。

  揉了揉眼睛,阿福忍不住道:「少爷,时间不早了,该休息了,剩下的明天再做吧。」他实在快睁不开眼了,连一向能让他皱眉醒神的矿物颜料的刺鼻味道,也对他起不了半点作用。

  冯云衣头也没抬地继续挥笔。「你先去睡吧,我告一个段落再歇息。」

  「可是……」主子不睡,他怎么好意思休息。

  「别再杵在这儿,我一个人行了。」冯云衣俯着头又说了句:「等会儿你打瞌睡迷糊了,打翻颜料就糟糕。」

  「那……好吧,我先去睡了喔。」阿福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眼睛几乎快完全合上了。

  他离开后,冯云衣继续手边的工作,直到过了三更天,才搁下笔,准备休息。

  甫抬头,窗外深沉的夜色像泼墨似地映满他眼帘,俊颜倏地僵硬并微微扭曲,眼底也浮上一抹痛苦的暗影。

  该死的阿福,竟然忘了帮他把窗子关上!低声咒骂了句,他紧蹙着眉疾步走向窗边,粗鲁地关上窗后,转过身背靠着窗闭上眼深深地喘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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