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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他坐立不定之际,一道颀长的身影朝他缓缓走了过来。

  「云衣,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韦长空走进凉亭,也在石桌旁坐下。

  闻声,冯云衣抬起头来,笑道:「没什么,只是精神好便早起了。」

  见他神采奕奕、丰神俊朗的模样,往日身上那股隐隐的冷诮阴郁之情已不复见,韦长空不由得替他感到高兴。

  「也是,昨日那刘三已经认罪,坦承十八年前犯下的血案,你多年来的心愿终于达成了,我想,老爷夫人在天之灵一定也感到很欣慰。」

  说到这件事,冯云衣心里却是有些疑惑。「真是令人惊讶啊,那恶人一开始还死不认罪,坚称自己并非鲁有财,为什么后来又肯承认了?」刘三是个狡猾之徒,若无真凭实据,要让他俯首认罪可比登天还难。

  「哼,只怕他不认罪也不行。」韦长空冷笑了声。「或许是老天有眼吧,听里面的差爷说,昨儿个一早,有名妇人进官衙指证那刘三正是当年的鲁有财,还将他身上的特征一一说了出来,经查证,确实与刘三无异。」

  闻言,冯云衣心中倏然一动。「莫非,那妇人是……」

  「没错,诚如你所猜想的,差爷说,那妇人自称是鲁有财之妻,也是当年血案的目击者:当时之所以没出面投案报官,实在是因为太害怕了,又思及儿子尚年幼,不能没有母亲,所以才隐忍至今。」

  「真是让人想不到啊……」心情百感交杂,厘不清是什么滋味多些。

  「据我所知,这十几年来,那妇人的日子也很不好过,时常受着良心的苛责……」韦长空别有深意地道。「云弟,现在如果让你见到了她,你还会对她心存怨恨吗?」

  冯云衣皱了皱眉,思索片刻后,诚实回答道:「恨可消,但一时之间恐怕怨难平。」顿了一下,他忽地挑高一层看着自己视若亲大哥的男人。「听你话中之意,你好象不只见过那妇人,而且还很了解她这些年的情况?」

  「我不过是依着人之常情推测罢了。」韦长空微笑地轻轻一拨。

  「嗯……」直觉姊夫与姊姊有事情瞒着他,是跟那妇人有关吧。只是此时,他已无心猜测,毕竟恶人已伏法,何况当年妇人也是为了自保,并非罪不可赦,今时出面指证也算是赎了罪,他……是应该完全放下了。

  原来心境不同,对事情的看法也就不同。是他变了吗?

  「云衣,你这次能躲过一劫,全仗阿福忠心护主。」韦长空转移话题道。「要不是他挺身为你挡了那一刀,后果可真不堪设想啊!」

  冯云衣微微一笑。「是啊,阿福那憨小子就是有一股傻劲。」

  在这之前,他怎么也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为了与己不相干的人,傻得牺牲自己的生命,可阿福与莫桑织却向他证明了这一点。所幸他们两人都平安无事,老天算待他不薄,给了他一个看清自己偏执的机会,还慈悲地没让任何遗憾的事情发生,为此,他衷心感谢上苍。

  「说来,阿福也算命大,那一刀下手不轻,所幸没伤及要害。」韦长空接着又说。「已经三天了,大夫说他今天应该会醒过来。」

  话才刚说完,就见一名驼着背、弯着腰的中年妇人捧着一碗药汤自廊下走过。佝偻瘦小的身影看起来有些眼熟……

  「那是柳大婶,冯家庄的厨娘,也是阿福的娘。」韦长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替他解答道。「这三天全是她一人独力照顾阿福。」

  冯云衣微微皱眉。柳大婶的出现提醒了他一件事情,这几天因为挂心莫桑织的事,都忘了自己该当面向她致歉与致谢;每次去探望阿福,总是碰不到她,现下倒是个好机会。沉吟了会,他随即站起身跨出凉亭。

  「你要去哪里?」身后,韦长空问。

  「我去看看阿福。」头也不回地应了声,沉定的步伐不曾稍停。

  来到仆房外,经过窗边,听到房里传来说话声,他以为阿福已经醒过来了,探头一望,原来是背对着他坐在床边的柳大婶正对着仍昏迷的阿福喃喃自语着。

  「孩子啊,你挨了这一刀娘虽然很心疼,但也感到很欣慰呀!」感慨的话语传人他耳里,让他不由得止住脚步,这时候进房里去似乎并不恰当。

  「娘知道苦了你了,不过这是咱们母子欠冯家的,就算今天你不幸身亡,娘也不会有半句怨言,咱们母子的罪孽是该由咱们自己扛。」

  柳大婶接下来说的话让他不自禁地蹙起眉头。冯家对他们母子不过是收留之恩,何来罪孽之说?

  「可怜的孩子,你从小没有爹疼,还得替他背负罪孽……」沙哑的声音好似哽咽难言。「只能说……这都是命吧!你那狠心无情的爹刺了你一刀,父子天情就此斩断,你也不欠他什么了……」

  听到这里,冯云衣心中蓦然一动,隐约明白了一些事情。

  「孩子啊,娘情愿永远欺骗你,也不想让你知道你有个狠心歹毒的爹!行刑那一日,我会去替你爹处理好身后事,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从此以后,咱们母子和他是一点干系也没有了……」

  至此,冯云衣完全明白了一切事情。柳大婶与阿福母子俩正是当年那恶人的妻儿。瞬间,他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些片段及阿福说过的话……他们母子两人自愿进冯家庄为奴该是为了赎罪吧?

  很快地理出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冯云衣但觉心中万分感慨。当年他的爹娘何其无辜,可今日的阿福又何尝不无辜?

  这时候,他该进去吗?迟疑了片刻,他终究是没进房里去,就让柳大婶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好了。如同她所说的,她与阿福同那恶人已经毫无关系了,他们在他心中,就只是单纯的柳大婶与阿福,是冯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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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公子,你来了呀。」蒲员外一看见冯云衣便热络地招呼道,福态的老脸盈满笑意o/心情看似大好。

  也难怪了,自三日前冯云衣带来王道士声称有办法治好蒲小姐痴呆之症时,他心里虽不乐观,可却十分感激。待三日后,见独生爱女醒来后果真如正常人一般无异,不再是痴痴傻傻的模样,他欣喜欲狂,高兴得老泪纵横o/心里对冯云衣的感激也更加深了几分。

  如今,于蒲员外而言,冯云衣可说是蒲家的大恩人。

  「蒲老爷,未知蒲小姐一切可好?」冯云衣欠身揖礼,看似温文淡定,可一颗心早已迫不及待,只是强自按捺着。

  一提到女儿,蒲员外开心地呵呵大笑,道:「冯公子,老夫真要好好谢谢你呀,我家锦儿像换个人似,正常得不得了,还会唤我爹呢!这全都是冯公子你的功劳啊!」

  知「她」一切安好,冯云衣心中甚喜,忍不住道:「蒲老爷,能否让我和蒲小姐见上一面?」

  「当然、当然!」蒲员外连声应诺。「锦儿她也说要当面向你致谢呢!」语毕,随即命下人请小姐出来面见恩人。

  片刻后,在丫鬟的陪同下,一身淡紫衣衫的蒲锦儿唇角隐隐含笑地来到冯云衣和蒲员外面前。

  「锦儿啊,这位就是我昨日跟妳提过的冯云衣冯公子,妳的病多亏他才治好的,妳可得好好谢谢冯公子。」蒲员外忙为女儿介绍道。

  蒲锦儿一双明眸凝向冯云衣,盈盈一福身,道:「锦儿在此谢过冯公子大恩!」

  冯云衣怔怔地望着她,那熟悉的眉眼是蒲锦儿也是「她」。犹记得那一日偕同王道士来到蒲家的情形。一看见痴呆的蒲小姐,他几乎是惊愣得呆住了!那蒲家小姐的容貌竟与莫桑织十分酷似,简直如出一辙,难怪他初见莫桑织时,便有种眼熟之感。

  瞧她盈盈水眸睇着自己,神态悠柔美丽,可眼底……看不到一丝对他的熟识;她看着他的眼神,彷佛他只是一个寻常男子,一个对她有恩的寻常男子。

  她……该不会是忘了他吧?心里倏地感到惊慌!若能跟她独处就好了,也许她只是碍于蒲老爷在场,所以不便与他相认。

  这么一想,心绪宁定了些,继而拋开顾忌要求道:「蒲老爷,冯某有些话想和小姐单独谈谈,还请蒲老爷允肯。」

  「说什么允不允肯,冯公子你太客气了!」蒲员外一双老眼转了转,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着。「你和小女尽管聊吧,老夫还有点生意上的事情得打理,就让锦儿代替我好好招呼你吧!」他心里着实乐得很呢,真是愈看愈相配,好一对郎才女貌啊!

  把前厅留给一对璧人,蒲员外先将仆人遣下,随后跟着离开。

  人都走后,冯云衣再也无法克制,一个箭步走至蒲锦儿身边。「莫桑织,你还认得我吧?」神情与语气再难掩紧张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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