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儿个果然没绑上沙环,白皙的小腿上,有一截乌紫色瘀血环绕着,那深瘀的颜色教关展鹰心上一紧,再让她这么练下去,双脚肯定会受伤。
「我今儿个不想吃早膳了,你帮我整理房里。」他懊恼地命令。
他的本意原只是想整整她,并不是那么恶意地要让她受伤,没想到她这么禁不起折腾,这下子该怎么不动声色地化了她的乌青?
关展鹰只好闷着一肚子火,走出书云斋。
吴涯见他离去,松了口气。
叫她整理房间呀?以前她都是负责煮饭的,整理房子的事都是由弟妹负责的,一时之间,还真不知该从哪儿下手起。她环视一周,决定先从那床被子整理起。
于是她走到床边,掸了掸被子,接着胡乱地对摺再对摺,然后顺势在床沿坐下,顺便拿袖口扇风。
她看了看四周,打量着不知还有什么要整理的……忽地,视线不期然地对上关展鹰的眼,他正阴晴不定地直视她,这才发现自己坐在他的床上。
「你回来了呀?」她嘿嘿地讪笑两声,缓缓地起身。奇怪,她怎么没听见他的脚步声?这人又不是鬼,怎么走路全没声响?
「你在做什么?」
「摺被子啊。」她让开,指指她方才的杰作。
关展鹰看了眼那怪形怪状的被子。「你这叫摺被子?」那也算是摺过的吗?堆成一团还差不多!
她眼神眨啊眨的,满是无辜,完全不明白他所指为何。
关展鹰揉揉眉心,他不会没整到她反倒先被她给气死吧?
敲门声传来。
「谁呀?」吴涯立刻跑出内室应门,想离他越远越好。「啊?喜四,你端热水盆来做什么?还有,那是什么味道啊?熏得人好臭。」
「二少奶奶,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是二少爷吩咐总管弄来的。」
「你搁在地上吧。」关展鹰淡声命令。
喜四不敢再多言,放了水盆后即退下。
「把鞋袜脱下来,脚放到水盆里。」他冷冷地交代。
吴涯瞧冒着烟的水盆,颜色是浓浊的黑,他又想出什么坏点子欺负她了?脚若放到那水里,说不定会烂掉啊!
「我不要。」她不傻,这回可不能顺着他。「我要去娘那儿了。」打算找靠山去。
关展鹰飞快地点了她身上的几处穴道。
吴涯发现身子突然不能移动,大惊失色。「你要做什么?」
关展鹰也不理她,用脚将水盆一踢,只见水盆平稳地移动到吴涯身旁,一滴水也没外漏,接着他毫不怜惜地拎起她,连鞋带袜地将她的双脚放进水盆里。
吴涯立在水盆里,黑水迅速地染湿了她的鞋袜及裤管,脚踝感觉到温热且微带刺痛,吓得她忍不住流泪。
「你……快放了我,不然我告诉娘还有大哥。」她虚张声势地威胁。
「大哥去京城了,而你若不怕娘担心,尽管去跟她告状。」关展鹰老神在在地坐下,拿起桌上的书阅读。
「哇……你这个坏人……坏人。」吴涯失了靠山,心慌地开始大哭。
关展鹰将书翻了一页,枢枢耳朵,根本不理她。
过了一会儿。
「不得了了,这毒水要泡烂我的脚了!」她开始惊叫。
关展鹰仍不在意,还倒了茶,悠闲地品茶茗香。
吴涯眼泪鼻涕齐流,谩骂了约一刻钟,关展鹰才起身步到她跟前。
他盯着她,直到吴涯收了呜咽声,才冷冷地开口:「以后不准再绑沙环,听到了没有?」省得他还得劳心劳力化了她的瘀伤。
「呜……是你自己答应十五哥,要让我学功夫的。」
「我现在又不想答应了。」
「呜……你不讲信用。」
「你说什么?」他朝她欺近。
吴涯身不能动,无法闪躲,唯一的念头只想逃离他远远的,急忙承诺:「我答应你便是。」
关展鹰瞧她像只受惊吓的小兔儿,这模样既可怜又惹人心疼,心绪矛盾了起来,明明想讨厌她、整她的,却怎么也硬不下心,惹得他烦躁了起来。
「你走吧。」他松开她的穴道。
吴涯像逃难似的,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关展鹰瞪着地上一路延伸到外的湿漉鞋印,心中突然感到怀疑,在这场整她的游戏里,到底谁才是受害者?
是她?还是自己?
第四章
翌日清晨,吴涯起床后,发现双脚的酸痛几乎消失了。
她捏捏脚,又拉起裤管。「奇怪,怎么脚踝的瘀青颜色突然淡了?嗯,我知道啦,一定是老天爷瞧我给二少爷欺负得可怜,不忍心再折磨我啦!」
她跳下床,换上衣物,开了房门,喜四已在门口候着。
「二少奶奶……」
「二少爷又要叫我过去,是不是?」吴涯既惊且怕地问。
喜四点点头。
「我不舒服,可以不过去吗?」
「二少爷有交代,无论二少奶奶有什么事,也要先过去书云斋再说。」
「我去便是。」他怎可能放过她呢?
吴涯认命地进了书云斋。
关展鹰不动声色地先审视吴涯走路的姿态,见她无碍后,才冷瞧她不情愿的脸庞。
她这是对恩人该有的态度吗?
「去把我放在外厅的书整理、整理。」一股恼意升起,他寒声吩咐。
今儿个是整理书啊?这个她会,吴涯将书全搬到地上。
关展鹰冷眼旁观,心中嗤笑。他且不理她,等她将书弄得一团乱时,再好好地修理她。
有了这样的期待,他顿生好心情,拿起书本吟读。听着后头翻阅纸张的沙沙声响,闻着房里的淡淡书香。关展鹰心中有些迷惑,他看书时一向喜欢安静,可此时明明还有「外人」在场,为何他一点也不会觉得受到侵扰?
他摇头甩开困扰的心绪,忍不住回头低望,想瞧她苦思无助的模样,却没见着想像中的表情。只见她坐于地,阳光洒落在她身上,粉嫩嫩的脸蛋细致无瑕,红红的桃唇微微上扬,头上的青丝盘绕成两个发髻,虽没有女子温婉的风情,但模样却清纯可爱。
她津津有味地读着那些书,一页一页地翻阅,好像真有这么回事似的。
「你看得懂吗?」他冷讽,压下心中莫名其妙的悸动。
吴涯抬头望着那张瞧不起人的嘴脸,不在意地笑笑,接着按书本的大小、书名的笔划摆放,没一会儿便将书一一排列整齐。
「二少爷,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你识字?」关展鹰一脸纳闷。
她点头。
他不信。她不可能识字的,女子识字本来就少,除非出身书香世家或是皇亲贵族才有机会,她既然两者都不是,又怎可能识字?
「你写个字来瞧瞧。」他一定要教她难看。
「二少爷,我写完字便可以走了吗?」
「行。」哼,待会儿非得将她骂得面目全非。
吴涯拿起笔,眼神溜啊溜地偷望他好几眼,接着俯身写出文雅娟秀的两行字:
自诩李太白,犹胜苏子瞻,傲视天地间,天下任我为。
井蛙不自知,空笑世人痴,男儿本自强,却忘在白食。
她真识字?听见门开了又关,人已走了,他却仍瞪着那信手吟写的诗句。
这个死丫头!要不是那日他正巧在树上听到她对十五大肆地抨击他,或许此刻他还会猜测诗中所骂的恃才傲物、井底之蛙、没有志气,只会「白食」的人是谁。
哼,她竟敢写诗骂他!真是跟天借胆了!他气愤难耐,胸口起伏不定,心中明白,这一回——
他惨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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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么飞也似地过去,转眼已两载。这日——
书云斋的庭院,树上的鸟儿吱吱喳喳地闹着,关展鹰放下手中的书卷,望向窗外,瞧着已冒出新芽的桃树,不禁想起诗经里的「桃夭」一诗,是祝福新嫁娘过门后,能使夫家和顺、家业兴旺、多子多孙……
想到此,听见肚皮一阵阵咕噜咕噜的抗议声,他无奈地叹气。
瞧瞧他所娶的女子,已快晌午了,还不见人影,她到底知不知道应该将他摆在第一位?他才是她的天啊!
真想不通她脑袋里都想些什么?怎么教她「以夫为尊」这道理这么久了,她还是依然故我,真是不受教。
敲门声响起。
关展鹰赶紧沉下脸,准备先训斥她一顿,再抬出三从四德的道理,好好地对她说教一遍。
「进来。」他冷寒着语气。
「二少爷,二少奶奶说她今儿个不过来了。」负责每日去请吴涯来书云斋的喜四,听出关展鹰的语气不善,提心吊胆地禀报。
来的不是那死丫头,已经教关展鹰非常不悦了,再听见那死丫头说不过来,他气恼得霍然站起身便往外走。
哼!她敢不来?她好胆敢不来?
他气冲冲地走向暖坞阁,却没发现想找的人儿,顺手拦阻路过的丫头喜七。
「那死丫头呢?」
喜七让关展鹰的怒气吓得连话也说不出,只好用手比了比东北方的仓库,那是屯放牧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