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地,她用另一手揪住他的手背,轻轻一捏,示意他快点住手。他则顺势拉住她的另一手,做出同样嬉戏的举动。
懿萍瞪大眼,他真以为他能吃定她了呢!好,就看谁拔河能拔赢!不甘示弱的,她反过来攻击他的掌心,搔着痒,看谁要先投降!
结果他的无声游戏成了两人的小小情趣战争,谁都不肯先服输地收手,十根手指你拉过来、我扯过去,几乎打结。玩得忘我的两人,指尖厮杀得厉害,耳朵倒没放过外界的动静,一个细微的声响马上让他们心有灵犀地停下手……
这次应该不会有错了吧?懿萍瞟了家祥一眼。
家祥则挑挑眉,提醒她要有耐性,得按兵不动直到确定对方落网为止。
漆黑的室内流泄入一道手电筒的光线,小小的光圈在地板上晃动着,懿萍与家祥极力缩小身躯,不让「来人」发现他们的存在。
一双球鞋从办公桌底下的五公分缝隙映入他们眼帘,他们屏住呼吸,凝视对方从桌子前方绕到旁边,再转过……就是现在!
家祥率先冲出去将对方扑倒在地,和对方发生激烈扭打,懿萍紧接着捡起掉落地上的手电筒,照射来人的脸部。
「够了,不要再反抗了,陈民华!」其实之前懿萍就隐约有几分猜到了,只是苦无证据,不能轻易断言,如今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她很遗憾地望着绰号「阿华」的男学生说:「你就是我们要找的,在校园中贩卖毒品给同学的藏镜人吧!」
已经被家祥压制在地面上,脖子还被家祥扣住的男孩,一改平常的嬉皮笑脸,骤变为恶狠狠的表情,低咒着说:「他X的!我就知道这是陷阱!」
「知道,却还是不放心,对不对?」洞悉他想法的懿萍,淡淡地说。
阿华冷哼一声。
「这就是犯罪者的心态啊!拚命想隐藏,可是你越是想以别的方式抹去自己的犯罪痕迹,就越是容易让人捉住你的弱点。你就是无法冒一分险,不敢赌这千分之一的可能,还是要亲自来查证一下我们手中到底有无掌握到你的指纹。」
爆出一句脏话后,阿华忿忿地说:「你们做得如此反常,我不觉得有蹊跷才有鬼!哪有人会这样明晃晃地把自己拿到证物的事说出来的?还有唐家祥,一副不小心说出证物暂放在校长室内的蹩脚演技!我告诉自己,这一定是假的,我就知道这绝对是假的!」
「可是你也怕,怕我们会不会是利用反计的反计,让你安心地在明天按捺指纹后,再将你逮捕。」家祥同样很遗憾地说:「你没有本钱跟我们赌,因为不管我们真正的用意是哪一边,你都负担不起输掉的下场,因此你只好选择有退路的一方。」
「你们什么都没有,我只要确定这件事就行了!」阿华瞪视着他们说。「就算我闯入校长室又如何?我还没有动手偷什么东西,你们不能将我逮捕,快点将我放开!」
「不,我们有的。」
闻言,阿华的脸色唰地惨白。
「告诉你实话吧,不是在屋顶上找到了指纹,而是在家中暴毙的廖进兴手上掐着的邮局便签上头封黏胶口处化验到了DNA。那封便签上头的代号与数字,经刑警局密码专家破解后,就是你告知廖进兴下次交货的金额、日期与地点。虽然你故意把那封信由外县市的邮筒寄出,也知道要以电脑列印来掩藏字迹,甚至玩密码游戏让我们不知道你身在何方,可是我们终究还是掌握到了你的DNA。过去我们只是缺乏嫌疑犯可以比对而已,如今我们有了嫌犯,还有刚刚打斗时你掉落的毛发可作佐证,你最好是做好心理准备,面对法律制裁吧!」懿萍冷静地说。
家祥随手捡起地上的头发,挑眉说:「多到让你消灭不掉。」
极力想找寻「脱身之道」的男孩,焦虑的表情已经逐渐转为深知「大势已去」的领悟,以及想到即将面对的「可怕」未来而不由自主产生的恐惧。
「我该让你们两个烂在那个屋顶上,日晒雨淋的!」阿华愤慨地说。
「那也不过是让你的罪状多了两条杀人罪罢了,你依旧是会落网的,陈民华。你不懂吗?杀死一个我,台湾只是少个女警罢了,而法律还是摆放在那儿,有成千上万的执法人员可以取代我继续办案。早在你触法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注定逃不掉被追捕的命运,注定要过着躲躲藏藏、胆战心惊的每一天了。」
懿萍说完后,轮到家祥发问道:「你怎么会知道项警官是伪装的?还有,我们埋伏在楼顶的事,你是从什么地方听到消息的?是柯子豪跟你通风报信的吗?」
「柯子豪?哼,人人都怕那个家伙,可是在我眼中,他只是个小小俗辣,没啥了不起的小角色!」阿华满脸炫耀地说:「要怪就怪你们自己笨!讲话的时候也不提防一下左右,自己说给我听,怪谁!」
「……是那时候吗?你带我去找家祥,先假装离开,让我们俩独处,后来又偷偷回来听我们的交谈?」
「要装也不装得像一点!在课堂上,当老师介绍妳给全班认识的时候,妳见到唐家祥时的表情像是见鬼了一样,从那时候起我就怀疑妳的身分了,但万万没想到妳会是个冲着我来的女警。」
阿华瞇起眼睛。「这阵子没生意可做,全是被妳害的!没想到查无证据,妳不但没有离开的迹象,还越查越起劲,把柯子豪那家伙给逮进去关。那家伙被关上一百年我都无所谓,但我知道他看过我在交易的场面,没人能保证他不会把我供出来,害得我整整两天睡不着觉……」
一顿,他嘲讽地笑道:「幸亏隔天妳再回学校时,丝毫没有怀疑我的样子,那时我就知道SAFE了。可是光是SAFE不代表我就安然无恙,妳和唐家祥鬼鬼祟祟地抱病说要去保健室的时候,给了我一个大好机会。我知道在这种气温中,被关在楼顶,不出半个钟头人就会倒下,所以……本来是想置之不理,任由你们自生自灭的,但顾念到我拿唐家祥当幌子也当了两年多之久,因此才好心地放你们一马,在你们临死前放你们出来,结果现在倒成了我最大的败笔!」
摇摇头,懿萍对他这般工于心计的狠毒手腕感到不解。究竟是学校、社会或家庭的哪个环节出了错,竟让一个年方十七的孩子学会这样去算计、设陷、操纵他人的生命于指掌之间?不对,这不是哪一方的责任,而是三方面都有责任,每个人……包括陈民华自己在内都该负起的责任。
「你错了,你最大的败笔,是你太沈不住气。你就是等不及想将威胁到你的、挡你路的,快快除掉。殊不知你若肯再等两天,懿萍查不到线索,在楼顶等不到你现身贩毒的话,她就必须撤离学校,改从别的地方下手了。」家祥毫不留情地施加打击说:「只是两天而已,你输给了你自己的『毒心肠』。」
一愣,深深受挫的阿华喃喃地说:「你……骗我……两天……」
「都已经到这地步了,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吗?」家祥虽然不曾将他当成知心好友,但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心术不正的家伙。「是说,我也不懂你用安毒戕害同班同学有什么好处就是。」
「呵……呵呵……」带着歇斯底里的笑断续地从阿华口中传出。「好处?好处可多子!我不但有钱可以花用,还可以给你们这些瞧不起我、心中都在嘲笑我的家伙一点颜色瞧瞧!我当然会这么做,为什么不?我就是想看到学校里的每个人都死掉算了!我要是懂得怎么制造炸弹,我还会炸死你们每一个人!」
「你真可悲。」家祥鄙夷地望着他。
「是啊,被你们捉到算我衰尾!」阿华咬牙切齿地说。
「一名精神病患至少还有他脑子生病的借口可用,可是像你这样一颗心得了绝症的人,就无药可医了,所以我说你很可悲。去牢里为你犯下的罪行,好好地赎罪吧!」
家祥说的没错,不需再听陈民华的说词了,一颗心都已经生病的人所说的话,能听吗?不过都是些愤世嫉俗,腐蚀恶化人间的无稽之谈。遗憾的是,法官判刑不过是制裁这个人的肉体,但这个人该被矫正的心,却不知道该由谁来指正。懿萍没那么伟大,会自告奋勇地扛起这任务,她只能寄望于更生机构里,会有人比她更了解该怎么做。
他们通知了警分局的当班同侪,请他们派人过来将陈民华暂时羁押在拘留室里,而懿萍从家祥身上与地上所采集到的多根毛发,则放进证物袋内,打算交由鉴识组的同仁去处理。
教人疲累的一天,总算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