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时,钟大夫已经下去找人煎药,阿卿嫂也在他的指示下回去工作,所以现在房里除了他和展欢,也只剩下他的小舅子和胡婶。
荆天衣先是站在卧杨旁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脸色,这才开口问:「妳真的不需要人照顾?」奇异地,这丫头带着骨感的细瘦身子一离开他的双臂,他竟觉得怀里少了什么似地空荡荡。他忽然有种——很想再体验那身子在他怀中的充盈感。
他被自己这念头吓了一跳。虽然他向来就不是个会逃避问题和疑惑的人,但时机不对,他随即暂时压抑下对这丫头的冲动和待研究的问题,仍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略略苍白的面颊。
展欢注意到主子爷就站在杨边俯视着她,而他高大的身影仿佛要完全覆上她似的令她感到强大的压迫感,可同时,她的心也跳得猛烈。
「爷……我没事,你们不必为了我忙。」有些口干舌燥,就连她都听得出来自己的声音像鸭子叫。
荆天衣突地再俯低下身,紧紧盯着杨上的丫头。
而展欢则被他的忽然接近惊得不自主屏住呼吸。
两双眼睛就这么对视了一下。
不过就如同他的靠近,他的撤退也同样地突兀——凝视了她短短的一会儿后,在荆天衣的眉眼和嘴角蓦地出现了似笑表情的同时,他直起身,接着什么也没说便转过身往屏风外走。
而主子爷临去前那神情,让展欢的心莫名地怦怦跳动着。
她不禁侧耳倾听屏风后的动静,听到了主子爷不知低低地说了些什么,然后有脚步声向外面走去。
没多久,大婶捧着一杯茶进来了。
「小欢,来!先喝点儿茶!」坐在杨缘,胡大婶将茶亲自凑到她的嘴边。
展欢谢了声,没拒绝地喝了。
胡大婶在她身边坐了好一刻,说的自然是方才的事和对她的歉意及感激。
展欢只好不断强调自己真的没事,要她别担心。为了转移大婶的注意力,她想到了的提起舅爷的事。
而说到他,胡大婶也是先愣了愣。
「其实我也只是两年前夫人还在时见过舅爷一次,也只有那一次,后来就没再看过他。」她也很惊讶今天竟会在这里又见到这位舅爷,毕竟他已经很久没出现了。不过虽然是两年前的事了,她依然立刻就认出了他,因为像他那样耀眼出色的人,就算只见过一眼也很难令人忘记。
展欢好奇。「为什么?他与夫人很少往来吗?」
胡大婶摇头。「我也不清楚。事实上,夫人嫁给我们爷也才一年,便在一次和爷远游时突然染病仙逝异乡,所以有可能舅爷也没多少机会来我们府里……」说起深受他们敬爱却猝死异地的夫人,她也不胜欷吁。
展欢也已大略知道夫人的事,只是她从来不曾听人提起这位舅爷,原来如此。不过他以前的性情如果跟现在一样恶劣的话,那她更可以理解大家不想提起他的原因了。
接下来的时间,她没有继续再问太多,因为她的药来了。
在大婶的注视下,她乖乖地喝下那一大碗苦药。接着在头晕、背痛加上一番折腾后的疲惫作用下,她开始昏昏沉沉了起来……
等到她再睁开眼睛醒来时,她第一个念头是:大婶人呢?然后她才终于注意到眼前昏黄的光线和……全身像是被人狠狠踩过一遍的痛!
她忍不住伸手抱着也传来阵阵抽痛的头,低低呻吟了声。
她知道她一定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可是为什么睡了一觉起来,她却比没睡前更累啊?
而且等等——
这里……这里不是她睡前躺的那间爷的书房,这里是……
府里的其中一间客房!
偶尔会来打扫这些属于客人才能住进的客房,所以她不可能记错。
可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是什么时候被抬回来的?
天哪!她竟然昏睡到一点知觉也没有!
趴在这舒服柔软的美丽床铺上、盖着丝绸薄被,她却渐渐感到浑身像是有虫在爬的不自在。
深呼吸了一下,接着她慢慢动了动手脚四肢,痛是痛,不过她适应了后,好象也就没那么无法忍受了。
她从床上撑着坐了起来。
屋外的天色已经转至昏暗。
她可没办法一直待在这里。她已经醒来了,至少她得知道大婶要让她怎么办?想当然大婶是不会让她工作的了,再说她也没那么厉害,这么不要命!
不过就当她要站起来下床时,房门外忽然有脚步声接近。很快地,门被轻轻打开了。
正拿着一个托盘的如玉,没想到一进来就看见展欢已经醒来并且下床——她立刻叫了声,同时朝展欢飞奔了过去。
「啊!妳别动、别动!妳慢着不要给我动!」摆着药的托盘被她有些粗鲁地放在桌上,她两大步已经跑到展欢前面,伸出双手架住她的肩。「喂!妳怎么可以下来?上去、上去!」边念着,边要将她押回床上重新躺好。
展欢只是坐回床上,拒绝再躺下去。「如玉,我不过受了点伤,不需要一直躺在床上吧?」想必她怎么受伤的事,如玉也都知道了。
如玉不放心地看着她,怀疑:「可是大婶说妳还得再休息两天……妳不痛了?」
展欢点点头承认:「是还痛,不过忍着点就还好啦!反正我身强体壮嘛!」她又不是细皮嫩肉的娇贵小姐,况且她也没这命!
发现她好象真的没事,如玉这才放开她。然后想起她来的任务,赶快过去把刚煎好的药捧来。
「来!这是妳的药,慢慢喝,小心别烫到了。要不要我喂妳?」如玉再确认一次她的状况。
展欢伸手把药从她手上拿过来。「妳干脆帮我喝好了!」
如玉瞪她,可很快就笑了。「好吧!是我太鸡婆了!看起来妳应该是没事,那我可以放心一点了。」她又走到桌前去取托盘上放着的药膏,边叨念:「妳都不知道,当时妳整个人像死人一样动也没动地被爷抱下马车时,我受了多大的惊吓?幸好大婶说妳只是受了伤、喝下药昏睡而已,我才没被妳吓死!我说妳这家伙也真厉害,上次自己撞昏了恰巧被爷看见,这回妳受伤,爷又在现场。啧啧!要不是我了解妳呀,我还真以为妳是故意制造机会要引起爷注意的。」直率得很。
展欢把药吹凉,再捏着鼻子,一口气咕噜咕噜把药灌干。
要引起他的注意?她根本还期望主子爷最好别发现她这渺小的存在。低调、绝不出锋头向来是她的座右铭,哪里知道她竟会两次在他面前出状况?她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
好吧!她现在又从如玉口中已经知道自己丢脸丢回府了。
被主子爷抱下马车?那么也是他直接把她送来这儿的?
她极力压下知道自己又再度与主子爷如此亲近的接触时,心底涌上来的莫名感觉。把药碗交回给如玉,她问出了她的疑问:「为什么我不是回我睡的房?」
如玉一手拿着那罐透明绿的药膏:「妳先把头转过去,我帮妳擦一下药。」
展欢照做,然后她感觉到如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在她发上拨了拨,没多久,一种沁凉物质抹上她的伤口,随即驱走了她的伤口带来的微微刺痛感。
「是大婶怕妳和其它人睡在一起她们不小心会压到妳的伤,所以她早就决定回来先让妳睡这儿,爷也很赞同。」如玉解答她的问题。「好了,帮妳抹好药了!」
展欢转过头来立刻就迎进如玉的大笑脸。
「还有,妳这两天就交由我来照顾了!大婶特别指派的!」
第五章
夜里,展欢若有似无地又听到了耳边传来那镜中女鬼的说话声,又仿佛在哼着曲子般。
听起来「她」好象心情满愉快的!
展欢已经习惯了这种一到夜里偶尔耳边会出现的鬼声传脑,她都快见怪不怪了。
不过自从两天前在爷旁边的小房间终于挖出铜镜,和里面的女鬼有了首次的接触后,她就一直没有机会再去探索铜镜的秘密——而关于铜镜的秘密却是她迫切想知道的。
「欸!如玉……如玉!妳有没有听见有人在唱歌?」她探下头,轻喊着在她床下打地铺的如玉。
卷着被子、舒服地就要睡去的如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什么?唱歌……要我唱歌?不要吧?我的歌声连死人都会吓到从棺材里爬出来……妳真的要听?」边打着大呵欠,一边努力想保持清醒。
不过看起来,如玉简直跟闭着眼睛跟她说话没两样。
「算了!没事,妳赶快睡吧!」展欢其实只是想知道是不是其他人真的都听不到「她」的声音,只有她……
「呼……」才得到赦令没一下,打呼声就响起了。
偏偏展欢此刻一点睡意也没有。
盯着如玉幸福地投向周公子怀抱的睡脸,她羡慕得要命。
躺回枕上,张大眼睛看着昏暗的帐顶,而这会儿,她耳边微弱的低吟声已经消失了。房里,只剩下如玉的打呼声和由屋外传进来的虫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