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甩头,她不想回答时间的事,仅说了三个字,「潘芭杜。」
潘芭杜成了她的家,是她唯一的去处。
「潘芭杜?那个专们收购、贩卖二手家具的潘芭杜?哈,我听说潘芭杜里可都是满眼只看得见钞票的人,怎么这种绝活你似乎丝毫都没有领受到。」连浩延调侃她一番,下一秒,敛起笑容问:「为什么会来当女佣?」他口吻明显透着威仪,有一种不可侵犯的严肃。
「……」他给她强势咄咄的感觉,让她很不自在,事情再这样延宕下去不是办法,明天她不想也不敢再来了,迳自跳过他的问题,她鼓起勇气说:「我想要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他落坐在沙发上。
「我想要请你归还那件榆木灯箱琉璃镜。」
他挑起眉尾,「归还?为什么,我的助理付清货款买下它了,为什么要我归还?」
不知怎的,竟有些怕他,她很难想像,当初在他面前的自己,为什么敢爱得那么义无反顾?是仗恃年轻,还是因为懵懂无知现实的无奈?
「因为那是单老板心爱的东西,我不知道它的重要性,才会把它卖给武先生,当初就是想要来拜托是不是能取回东西,才会被武先生误当成女佣。」双手手指紧紧纠缠泛白,「只要我拿回东西,我就会离开,你可以重新找个新女佣,就不用被我的手艺惹火了。」
她的话让连浩延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他没有把不满显露出来,只是默默的把嘴巴抿成直线,压抑……
半晌,「东西没有拿回去会怎么样?」他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她问。
连一眼都没有,她竟然连抬起眼睛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那个大胆的严祖妍去哪里了?是死了,还是消失了?他心里的不满微微的膨胀。
「我……我也不知道,不过单老板一定会很生气,说不准会当场把我扫地出门。」她也很担心,每个夜晚都辗转难眠的,就怕单老板提前回来,事情就要东窗事发。
他冷冽的牵扯嘴角,「那就让她把你开除好了,东西,我是不会归还了,尤其在我付清帐款,而且我也喜欢上之后。」害怕心软,所以选择绝然冷血。
苏菲雅感到震惊,「你——」她焦急的快步走上前来,「我会归还你当初付款的金额,另外,我也会给你一点补偿的,请把东西还给我好不好?」她想哭,急得想哭。
「不好。」他撇过脸去一口回绝,「小武应该让你签过合约,既然签过合约,没理由让你要来就来要走就走,在这里,该走该留是由我说了算,你该明白的。」
「可是……这原本就是一场误会啊,我本来就在潘芭杜工作。」
连浩延绝情的否决了她的话,「那不关我的事,你得要自己处理,总之我聘请的人就得听命于我,至于你跟潘芭杜的恩怨纠葛,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他故作冷酷。
「你怎么这么霸道——」她忍不住指控。
「我一直都是这样,你不早该知道了吗?」他回了她这么一句。
登时,她说不出辩驳,只能哑口无言的呆站在客厅。
对呀,她怎么忘了,他总是那般霸道、绝情,要不然他们又怎会落得仳离?她怎么会忘了,笨!真的太笨——
时间又无声无息的过了许久,连浩延抬腿交跨,「你说那件傢俬叫什么?」
「榆木灯箱琉璃镜。」她虚弱的回应。
他轻挑起眉,微眯着眼睛打量她,「那件榆木灯箱琉璃镜真的那么重要?」
「当然——」说啥废话,不重要她干么赖在这里?她忍不住一股愤怒,打从心灵深处油然而生。
「姑念旧交情,这样好了,我给你时间说服我,只要你能说服我点头,榆木灯箱琉璃镜你可以拿走,当然,我分文不取。」
「……」为什么又这样?她不懂他的想法。
「就当作这是另一场赌注吧!反正我手中握有工作合约,你是走不了的,何不跟我赌一场,说不定这回你真能胜出。」连浩延目光凛凛的望向她,「如何,赌不赌?」
赌不赌,好熟悉的口吻,好怀念的字眼,可是,时至今日,她又有什么筹码?没有,非但是依旧孑然一身,没钱没势,还落了个弱点在他手里。
「不敢?」他用调侃的话语逼问她的允诺。
深深呼吸,苏菲雅握紧拳头,彷佛是豁出去了,「好,我赌。」
他得意的咧嘴一笑,起身来到她面前,从容潇洒的一如往常,眉眼间还看得出他的意气风发,在他面前,她只有满满的自惭形秽。
「既然答应了赌注,就不要这样畏头畏尾的,我记得你一直都很热中在赌注上的,不是吗?」
她目光幽幽的停在他的胸口,苍白着脸,咬着唇不发一语。
蓦然,连浩延伸手使劲拧了她过分雪白的俭,趁着她惊呼之际,低头吻了她的唇,那么突然且带有侵略的霸道。
他没有让她有喘息的空间,吻得那么深刻那么自然,仿佛这些年的空白压根儿不曾存在过。
他的态若自然,相对于她的瑟缩志忑,悲怆的感受在她心里冲击不止。
曾经发誓要爱得死去活来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像杯走味的咖啡。
然而在她心软之际,他却又推开了她,「我送你回去。」冷若冰霜的脸,冻得她麻木。
第三章
一九九六年 台湾
白衣、蓝裙、黑皮鞋,脑后扎束着马尾,依循脚步青春的摇晃摆荡。
四点多钟的阳光,热!人行道上,严祖妍拨去额上的薄汗,垂头丧气的看着那张考卷,郁闷得连脖子都挺不直。
国文六十一、英文二十、数学十五……啧啧,这么辉煌的分数,万一被姑姑看到了,铁定小命不保当场壮烈成仁。
「满江红,跟岳飞一样壮烈,惨——」
她揉烂了成绩单,往拥挤的书包一塞,泄恨似的猛咀嚼着嘴里早已失了甜味的口香糖,一步步往路口的方向走去,「算了,还是早点回家吹冷气,免得中暑,那才真是得不偿失。」
侧抬过头,限速四十的公车正摇摇晃晃的往马路对面的站牌驶去,严祖妍一个心急,正想要横越马路追赶公车,转身,却不意撞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车子。
「Shit——连红线区都停车,什么鬼东西嘛!疼……」她揉揉发麻的膝盖,心情坏透了,扬手挥舞,「欸,等等我啊,公车司机——」
对于她的呼唤,公车很争气的留下一团白烟回应她,却没有丝毫等待的意思,气得她差点吐血。
今天果然不是她的日子,模拟考成绩单满江红不说,就连想要追公车早点回家,都被该死的车子给阻挡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公车扬长而去。
目光调回这辆坏事的银色跑车,骄蛮的严祖妍开始迁怒,抬脚狠狠的踹了车轮,未料,坚硬的铝合金钢圈让她的脚吃足了苦头,「妈呀,怎么这么硬啦!」
余气未消又添新仇,她发狂了,鬼灵精怪的想起口中索然无味的口香糖,奸诈的笑容一闪而逝,两根手指掂捏起口中的口香糖。
「看我的弹指神功——」她猛然一弹,啪!黏稠有劲的口香糖紧紧的抓住引擎盖,她忍不住对自己的恶作剧满意的呵呵大笑,笑得前俯后仰,正要抬起脚辅助性的把口香糖拓黏整个银色车体,凌空一只手忽然狠狠的抓住她的上臂。
「你在做什么——」
约莫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一脸震怒,英挺的眉紧紧的聚拢,锐利的目光仿佛瞬间就要杀了这意图糟蹋他爱车的小丫头。
臂膀的手骨被拧得紧痛,严祖妍心虚又害怕,「我没、没……」扎着马尾的头摇得像是波浪鼓。
「还说没有,我明明看见你把脚举起来了。」连浩延一口咬定她的恶行。
「我、我只是要抓痒——」她意图强辩,「夏天蚊子多,抓痒都不行吗?」
他压根儿不相信这个高中女生的鬼话,目光寸寸仔细的游移过车身,忽地,他抓扯着这个丫头来到引擎盖前,怒不可遏的瞪着她。
「该死,这是什么?你竟然敢把口香糖黏在我的引擎盖上!」
糟了,今天真的出师不利,做坏事还被抓包,这下好了,这个家伙显然很宝贝他的爱车,她一时要脱身,只怕是难了。
老天爷啊,救救我严祖妍吧!她偷偷打量着身旁的人,长得是人摸人样啦,可瞧他一脸凶狠,再胆大包天,她也没敢与他抗衡,谁叫他力气恁般大,害她只能像待宰的小鸡,被这样拎着。
「我才没有,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乱吐口香糖了,别含血喷人喔!还不快点放开我啦——」
「明明就是你,还不承认,信不信我扭你上警局?」
「有种我们去啊,我说没有就没有,你不可以含血喷人。」耍赖绝对是不二法门,她告诉自己,若想要脱身,就绝对要坚定耍赖的立场跟决心。她昂扬着下颚,骄傲得不可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