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榆木灯箱琉璃镜。」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只要你现在甩头离去,我马上把那件傢俬烧得只剩灰烬,你可以赌赌看。」
明知那是她的弱点,他却以此为乐,「你——可恶至极!」她握拳向他回以咆哮。
双方对峙许久,连浩延确定她不会离开,遂而迳自拉起她的手,往走廊底端的客房走去,力道不大不小,刚好紧得让她无从脱逃。
「去哪里?」她想要挣脱。
「让你当一个称职的女伴、女主人而已。」
打开客房,她被推搡了进去,在她惊慌找寻重心之际,他好整以暇的落坐在一张欧式描金大椅上,尊贵得好像一名王者。
客房里不仅仅他们俩,还有其他人,在接到连浩延的目光示意,这些人便彻底把她包围了,七手八脚的淹没她的惊呼。
「救……」又是洗头又是作脸,又是化妆又是试鞋的,苏菲雅完全没有招架的余地,只有乖乖束手就擒的份。
冷不防的目光梭巡到连浩延,只见他挑扬着嘴角,睥睨不可一世的自负,似乎享受于她的被折磨,丝毫没有伸出援手的意愿,甚至见她就这么活生生的被拖进更衣室去,他也只是敛眸低笑。
「住、住手——」这些人毫不客气的将她剥个精光,尽管她出声制止,然而当她被打扮得像尊洋娃娃送出更衣室后,别说她自己被镜子里的人吓了一跳,就连连浩延都目光不离的望着她,望得她一阵心慌。
正当其中一人拿着耳环要为她戴上,连浩延扬手制止,「先下去吧,我来。」
首饰搁回了丝绒锦盒,陌生人们鱼贯的走开了,客房里就剩他们两人,连浩延端详着她的打扮,时而托腮,时而沉思,就是没有开口的打算。
「我知道很奇怪,但是你可不可以说个话?」苏菲雅涨红了脸。
他倏地从椅子上起身,旋即来到她面前,侧托起她的脸,十分俐落熟稔的把耳环扣上的耳珠,手指若有似无的拂过她的脸庞,惹得她一阵紧张。
他执起她略显冰凉的手,「非常漂亮,你会是今晚宴会里的焦点。走吧,时间早就到了。」
带领她勾挽着他的手,他们像一对璧人似的走向今晚的宴会,「身为女伴的你今晚可以好好的玩,当然,别忘了招呼大家。」他蓦然停下脚步,「笑容,给我你的笑容。」
她勉强的扯动嘴角,他这才又继续了步伐。
没有谁是她认得的,除了身旁的连浩延,当她局促不安的低下头去,他就会把手抵在她腰背,逼她抬起头来微笑。
「浩延,这位漂亮的女孩是谁啊?新欢?」
「连老板身边多得是美丽的小姐周旋陪伴,就算是新欢也没啥好意外的。」
「不跟大家介绍一下?这样太不够意思了。」
逢人就是这些话语,男男女女都好奇她的身分,但连浩延皆只是抿唇低笑,十足的搞神秘。最后拗不过在场宾客的逼问,他诡异的睐她一眼,似笑非笑的朗声说道:「这是我的妹妹,叫做祖妍,云英未嫁,等待青年才俊的追求。」
现场响起一阵欢呼声,大伙儿群聚鼓噪,只为了争夺待会的共舞。
「妹妹!你有个漂亮的妹妹,却到今天才让大家知道,你真不够意思。」
猛然凌空一朵花降落苏菲雅面前,「跟我跳支舞吧!我的舞技十分精湛喔!」
她摇摇头,「我不会跳舞。」
「人家害羞了啦,你这舞棍,闪边去——」
众人蜂拥的将她包围,她不断的后退,直到她的背抵上他的掌心。
无视于她的苍白,连浩延对她耳语说:「赌不赌?」
「赌什么?」
「二分之一的榆木灯箱琉璃镜,只要你能记住在场的每一位精英的名字,你就赢回了二分一,当然,多认识一些人,说不定你会在里头找到与你契合的人。」
几夜深思,他想如果自己不能带领她走向幸福,为什么要扼杀她追求幸福的步伐?他不确定这样好不好,但是,他想不出其他弥补的方式。如果她能够在这里挑选到一个伴侣,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等她回应,他一把就将她推了出去。
苏菲雅怨怼的望着他,却硬是被带离了安全的堡垒,周旋在这生涩拙劣的舞蹈中。
她好想躲在一个无人的地方偷偷的哭,为什么他急着把她推给任何一个人,怕她会再次纠缠他吗?这念头让她更为难堪,忧郁着双眉,笑得愁云惨雾。
相对于这些殷勤份子的热切,她的模样简直是吃了黄连的哑巴,有苦说不出。
化身为花蝴蝶,周旋在一个又一个的邀舞中,然而她的目光却拚命的想要捕捉那个男人的身影,也许是他的态度太叫人心伤,也许她知道自己再也承受不了这种对待,一杯又一杯的酒,她都来者不拒的饮个涓滴不剩。
晕踏踏的步伐中,她低低笑着,在舞伴的带领下旋转着她心里的郁闷,让它们融化在酒液里,消失殆尽。
连浩延啊连浩延,你真是大坏蛋——
曲终人散,苏菲雅拎着碍手碍脚的裙摆,杯中的酒所剩无几,踉跄的往草地的角落去,功德圆满,她总可以卸下面具了吧?她应该有这样的自由吧!
一阵天旋地转,她歪倒在摇椅上,晚风微凉,喝下最后一口酒,她放肆的把酒杯甩向围墙去。
应声响起铿锵的玻璃碎裂声,她傻傻的笑了起来,索性把脚下的高跟鞋一蹬,摇晃着摇椅,手舞足蹈的胡乱唱起老太爷最爱的曲调来。
「苏三,离了洪桐县,将身来到大宅前,未曾开言我心内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不全的五音,在黑夜里特别清晰,听得自己一阵心酸,忍不住抹抹眼泪,哽咽几声,索性把头埋在双手里,放声大哭起来。
蜷缩在摇椅上,任摇椅晃摆,她则专注的哭她的委屈。
这厢,连浩延正沉着一张脸,脸色铁青的坐在客厅。
武先生心惊胆战的跑了进来,「找到了、找到了。」
「快说——」
「在草地的摇椅那边,一个人。」
这时钟点佣仆捧来一杯茶,连浩延接过手便往外头走来。
循声找来,就看见她狼狈的模样,伏跪在摇椅上,鞋子一南一北的蹬了一地。
犹豫半晌,他上前拉起她,「你醉了,喝杯茶醒醒酒。」
苏菲雅睁着红肿的眼睛,茫茫的望向发声处,直到杯沿凑来,她明白是真的。
一头别去不愿喝,那是施舍,是怜悯,她不需要,她不需要——
「听话,喝下去。」他灌她一口。
「咳咳……」猛的呛着了,她吐咳出来,拚命的咳着。
他拉过她,耐心的帮她拍背顺气,「哭哭啼啼的。」
「甭要你管——」她推了他一把,「托你的福,今天每个人都待我极好,请我喝酒,邀我跳舞,还给我说笑话,谢谢你的安排,我跟他们全成了好朋友,是好朋友……」她挥动双臂,激动的说。
「坐下!」他拉住她的胳膊,防范她失了重心。
「不要,我要跳舞,还要跳舞!」
敌不过他的力气,她低头狠狠咬了他的手。
「严祖妍——」他松手喝斥。
她当真咬他,留下两排鲜红的齿痕,连浩延狠狠的瞪着她。
「哈哈,痛死你,痛死你——我要让你跟我一样痛!」前一秒还快乐的笑着,下一秒,她又像是失去气力的颓丧,噙着两泡泪,可怜兮兮。
「笨蛋!」他一把揽过她。
「我恨你,我真的恨你,不要仗恃着我曾不懂事的爱过你,你就可以这样一而再的伤我,你太过分了,总是这样伤害我,我恨你——」酒精的仗势下,她揪着连浩延就是一阵发泄的槌打,呜咽着靠在他怀里,咒骂的都是他,这总是叫人心碎的男人。
他没有阻止她,任由她歇斯底里,直到她的嚎啕大哭仅剩下低低啜泣。
托起她的下颚,抹抹她的脸,那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睛幽怨异常,恁的无辜。
蓦然,他凑上前去,怜惜的吻上她的脸,尝到了她咸苦的泪水,却也迷惑了自己。
连浩延可笑的想,如果一切都回到原点那该有多好,回到他们相识的最初,就从那个肇事的口香糖开始。
是不是这样,他就可以忘记母亲的死亡,忘记父亲的外遇,忘记她是严莉芳的侄女儿?然后单纯的爱着彼此。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睡得极好,在云般柔软的床褥上醒来,被窝里暖度恰到,只是两鬓有些微疼,但那已经是苏菲雅这阵子睡得最好的一天了。
她瞪着惺忪睡眼,陡然发现,昨晚的礼服还穿在身上,而这并不是她在潘芭杜的房间,猛的撑起身子,满是惊讶的坐在床上,目光往四周梭巡。
「你醒了。」
循声别过脸去,只见连浩延双脚交叠的坐在角落的那张锻铁莨苕叶图纹的椅子上,捧着一本厚重的书籍,目光眨也不眨的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