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却给予摇头的答案,忽然觉得,其实说出真相也没什么。
“老实告诉你吧,我的设计理念早在十年前便开始萎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总是没办法设计出以前随手拈来就有灵感的水准,像这张设计图,是一年前的旧作品,现在,我只管修修原图让它符合合约里的内容,所以会有一张草稿图。你知道吗?我成了沽名钓誉、有名无实的建筑设计师。”如果不是她听错,就是她没听懂。
眼前的他,可是鼎鼎有名的设计家,怎么会失去他最大的饭碗灵感呢!这样的坦言,真的让言祯跌落不明就里的云雾中。
眨眨眼,她甚是不明白的瞅着他,并站起身亲了他一下,但这并不能改变他的说词。
“我最后一张设计个案是在日本,自那之后,什么崭新的理念、崇高的图型、傲人的设计,全不在我脑里盘旋了。”
她果然没听错。知名的天才设计师,陷入旁人无法明白的瓶颈。
言祯不知该用些什么话安慰他,艺术家的生命本来就是无常,莫名其妙就失去才华,总是令人手足无措。
“那么,无法再设计了吗?”
点点头,他不像失意者,眉尖却夹杂着着浓浓的失落感;毕竟,一个天才建筑设计师落到没有灵感的地步,真的是件很大的伤害。艺术家总是有股比凡人更强的意志力与自尊心,当设计不再完美,不再神化时,他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怪不得天才总是容易早逝。
“为什么告诉我?”
“不知道,就像会怎么突然失去灵感的道理,是一样的。”
他笑了起来,像个最亲密的伴侣,他对她说了不肯轻易吐露的话,完全对她不设防。
“江羿邦。”
“嗯?”
“你为什么会爱上我?”
她没头没尾的问了这么一句,脸上带着疑问与层层的不解,相爱虽然没什么道理,但会爱上一个人,总是有独特的原因。
“爱上你,是因为你值得我爱。”江羿邦懂得她的迷惑,她怀疑自己的魅力,只因为菩萨没有爱上她。
“我不懂?”
“我也懂得不比你多,就像你爱上那男人一样,爱是没有原因的。”
她仍没听懂多少,但占据她心头的影子已经不是菩萨了,她现在所担心的,全都是江羿邦失去创作的能力,她甚至没再想过菩萨结婚对她所造成的伤害,那些伤痛全教江羿邦对她的坦诚一并盖过。
“如果你真爱我,那么,等事情结束后,去跟赵台光比划比划,我相信你的能力,也相信你的智慧,我的男人没理由比较差吧!”
我的男人?江羿邦就要为这句话,死而无憾了!她到底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怎么,你真的不行吗?”
“嘿,别在男人面前说不行两个字,我当然可以胜过赵台光,只是,我的感觉一直像你的心,在跟我玩躲迷藏呢!”
他将手轻抚在她的心脏处,教言祯听完后,心跳加快。她真的在跟他玩着爱的躲迷藏吗?这答案是无解的,她爱他的五官、他的细腻、他的温柔,却不敢大声的告诉他,她爱上了他。
或许在某些时候,她会错觉自己仍对菩萨念念不忘,但他套进项链里的那只戒指老是提醒她,她并不是一个人,江羿邦把自己,随时套在她身上,教她时时刻刻得想起他。
“那如果我给了你我的心,那灵感也会回到你身边吗?”
他笑了,笑得两颊酡红,心喜如狂的抱起她,啄着她的唇,感觉幸福随着空气,正穿梭着他的身体。
“不管这句话的真伪如何,我想,我会拼命的把感觉找回来。”
他答应了,而且是爽快的答案。只是,艺术家的感觉总是行踪缥缈,光靠一句寻找灵感,它就会回来吗?再说,要给他一颗她的心,是件容易的事吗?
望着他灿烂的笑容,言祯把那件赠心的事暂且搁下;他那迷人模样,总在无时无刻间侵入她的生活,算起来,认识他之后,她的周遭就不再完全是工作了,她甚至想偷懒一下,享受与情人独处的乐趣。这感觉,从没人给过她,而他却与她分享太多的第一次,所以在她的心目中,他是个特别的人,无人可比。
“一起洗个澡好吗?”
江羿邦笑着提议,也博取了她的点头同意,在工作还没有任何进度前,她只想再次感受他对她投入深沉的爱。没有直接到浴室,他们竟然对彼此都有强烈的占有欲,在双唇触碰下,什么事都不能阻碍两人之间,在双双跌落床铺时,他们十指交握在一块儿,那美好的事情,二度将两人紧紧结合。
欢愉过后,言祯开始认真的工作。
已经查到了赵台光是赵祖宇与 妲的儿子后,她有了工作进度的计划表,坐在电脑桌前,敲打键盘的模样令仍斜躺床边的江羿邦百看不厌。
她那利落的动作教人迷惘,一件宽松的衬衫衬托出她白皙的美丽,那个晚上的索费女神,已经化成天使般的坐在他前面,光是看到她认真的模样,他便心神荡漾。
然而,她却从来没有想逼他做任何设计的事,也没要求他重整自己,只是埋头做着自己的计划书;这教江羿邦心头有一份愧疚,不知名的压力比她不选择的逼迫方式还要更加强大。
当她的工作告一段落时,她站起身耸耸肩膀,伸伸懒腰,看他还瞅着向自己,她趴上床啄了他的唇一下,笑着闲聊,“你在做什么?”
他抿紧唇后笑说:“看我的女人呀!”
“看你的女人?我有什么好看的,邋遢极了,不及你好看。”
“我有什么好?不过是个过气的名设计师,风光,也只是过往云烟罢了。”
将十指紧握地置于颈后,他淡然地仰望着天花板,几分讥讽的自嘲说得言祯心疼极了,觉得他只是一时间的丧志,不是就此打住的艺术家。
“你知道贝律铭这个人吗!”不经意地提起这个伟大的建筑设计师,只因言祯看过他的自传。
“当然,他是我最崇高尊敬的人。”说起他,江羿邦的眉宇有着飞舞的浩然正气,“你也知道他吗?”
“嗯,我去过美国,所以知道华盛顿的芸廊东厢是他绘图施工的,也知道他把拉德丰斯区的邻近地带,变成像曼哈顿一样的高楼林立。”
“是呀,但那不是最重要的,他的能耐,是将法国的罗浮宫美术馆,建造成炫耀光彩的金字塔,成了巴黎最有名的地标。”
提起这些专业时,言祯发现眼前这男人亮得令她心动。那是菩萨最擅长的,专业有素养,儒雅而不做作,但她更喜欢江羿邦坦诚的情绪,这一点菩萨永远都做不到。想到这里,言祯的心不禁惊颤了一下……江羿邦在她心里的地位,竟首次胜过了菩萨?
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事。
“他是个完美的外交家,也是非常聪明的大师,任何时刻都表现的非常安适。最擅长雕花线脚、起伏的玻璃帷幕、几何背景,华丽的罗马风格或是佛罗斯式的拱门,像个会发光的海市蜃楼一样;还有,当时在挖罗浮宫的地下层时,他曾发觉路易十四时期所建造的一道城墙遗迹,旁边就是十二世纪奥古斯都王最早的城堡塔楼和壕沟,以及两百年后查理五世增建的部份城墙,他聪明的另辟一间地下展览室,展出还挖掘到的两万件零星散布的器皿,你说,他是不是个很有智慧的男人。”
提到他尊敬的人,他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好像见律铭是他的什么人似的。这一点倒令言祯想到了一个激将法。
“不过,他也曾失败过不是吗?设计出与现实无法融合的建筑物,差点让他一落千丈。”
这样的提醒,同时也点醒了江羿邦喜不自甚的沉淀心情。
是呀,像他那样经历了大时代风风雨雨的大师,也不是经常都有那么多的大案子可做,但他仍安逸的渡过他的一生,在晚期,仍然唤醒世人的目光,设计出像罗浮宫那样令人动心难忘的建筑物。
他不过是一时间没法有完整的思绪,然后,就妄自菲薄的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完了,任由自己玩物丧志,并自喻为矫情千誉?
这真的是可笑的幼稚念头。他怎么会傻得以为浩浩森森的人生,就此结束?
忽然之间,他的心因这样的比喻而豁达了。
这是个奇妙的感受,但真的像个隐形的神水,就这么地解开了他一直以来的郁闷。
她很厉害,真的很厉害,完全知道如何掌握他的心思,他分明是半点透不开灵感,全教她一句话刺激灵性浮现,很多理不透的思绪,好像忽然之间都回到他身边……他得振作。
“把危机变成转机,才是真英雄,对不?”
这句话是菩萨教她的。言祯生活上的一言一语,几乎全是菩萨的影子,所以他成了她最重要的人,然而,当他教会她人生的哲学后,却不能成为她身边的男人,这关系……似乎只是师生或兄妹的情谊,她竟然迷失了泰半的青春,以为那是一种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