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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注视着昏厥的韩念惜,然后望住自己的掌心。

  「咳……」孙望欢一抬头,发现他居然醒了,兴奋地喊道:「啊!你、宗……」

  「他们是要收回两个。」宗政明喘息冰凉,汗流浃背,低幽地说道。

  「什……」孙望欢只瞧到他动了动嘴,却没听见说的是什么。

  突然间,旁边的木柜抖颤起来,脚底传来压抑地鸣,随即就爆发开来!只不过眨眼,震撼变得巨大而且强烈,天摇地动了!

  「地震!」孙望欢错愕喊叫。

  如此大的地震,她小时遇过一次,只要等摇完就没事,就没事……一片动乱之中,她站也站不稳,只能扶着墙。宗政明则冷冷地垂首,始终看着地上的韩念惜,她忽然觉得他们两个好相像,那样青白得像是不像活人的脸色。

  摇动呈现趋缓的迹象,房顶喀叽的声响却愈来愈明显,尘灰落在颊边,她一愣,才昂首,一大块的屋脊就这样在他们头顶上直接地砸掉下来……

  宗政明见状,伸手就要推开她,孙望欢却不管危险,反而紧抱住他的膀臂,气愤地瞪他一眼,像是在说即便会死也要一起,跟着奋力拉他往床铺方向滚倒。

  仅是瞬间,只听得砰磅几声巨响,一阵尘烟暴起,许多破碎砖瓦纷纷跟着落下,直到再没有声音为止,宗政明方能睁眼视物。

  天黑了。

  他横躺在已垮掉一半的床铺上,从破裂的屋顶睇着皎洁明月,偌大的石块在他腿边,只差分毫就会将他和孙望欢捣成烂泥。

  刚才的情况,应该是躲不过。是出差错?还是神迹?

  房顶上有两个黑影缓慢地消失,不留残像,云散烟消。那块脊梁,目的本是要砸死他和韩念惜的。他脑海里忽然想起韩念惜刚才的话:

  「让妳……就算要死也死不得。」

  周围已经恢复平静,前一刻的激烈震动像是作梦。夜风灌吹进来,拂过他的四肢,他抬起手,几许柔软的青丝乘风与他长指缠绕着。

  好真实,他不禁握在掌心里。

  孙望欢就趴在他的身上,挣扎一会儿才半撑坐起,她的发梢尽是泥灰,衣裳和面容也都完全脏了,她没有丝毫重获新生或为自己感到万分庆幸的喜悦,仅是双眼湿润并带有责备地狠瞪住他。

  用力喘口气,她紧抿嘴角想要忍耐,眼眶却完全红了。

  「你说……你现在就说!说你再也不做只顾着救我这种蠢事!说你从此以后再也不生病!说你会活到一千岁!说你一定不会比我早死!快说啊!」她忿懑恼怒,抓着他的衣襟,全身都在细抖,却依然掩不住啜泣,流出的涕泪,弄得满脸都是,哭得像个孩子。

  他的记忆回到她很小的时候,她也是像这样坐在他身上。

  以为二十年短暂,但原来,他也拥有「回忆」这样子的东西了。

  宗政明伸过手,拭去她的泪,然后放到唇边舔去。

  是温的,这就是眼泪。

  她怔住了,瞠着泛湿的双眸瞅住他。

  「小姐,妳生,我就不死。」

  他白白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嗓音还是一样清冷。

  闻言,她却屏息凝视他,跟着「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紧紧抱住他的颈项,像是永远也不会再放开。

  宗政明压住她柔软的腰,身躯贴紧得没有空隙。下知是她的还是自己的,鼓动的心跳打在胸腔上。

  他是一个鬼。

  一个,想要当人的鬼。

  第八章

  「我说,我肯定是看到鬼了!」

  「大白天的看到鬼?妳是不是眼花弄错了啊?」

  「我可没老到瞧不清楚东西!」

  「是吗?那妳说,那鬼是生得什么样?」

  「妳们不信我?好!那是个男鬼,穿著一身黑衣,有时出现在入山的步道上五官又硬又冷,像是用笔给画上去的,像极面具,尤其脸孔白得呢,寻常人可不。有那种肤色……对了,他还戴着一顶笠帽,好象在拣柴!」

  「咳!」

  一声打岔的咳嗽,让几名专注的妇人同时转过头。

  孙望欢放下杯子,低首捣住嘴巴,一口茶水呛得她面红耳赤。

  「哎呀!望欢师傅,妳真不小心,喝个茶也会呛到。」离她最近的大婶连忙帮手拍背,替她顺气。

  「咳、咳咳!」孙望欢眼眶泛湿,又厉害地咳了几声,再拿起茶杯喝水润喉,才终于能好好说话:「谢谢妳,张大娘。不过,我不是说了别喊我师傅吗?」她抚着喉部,伤脑筋地苦笑道。

  「不不,望欢师傅,妳这么好心,替咱们这些不识字的乡村野妇写家书给外头的男人孩子,咱们心里可是很感激很感谢的,尊称妳一声望欢师傅,并不为过啊。」

  五、六个年约四十的大婶都连连附和着。

  来这小茶亭听望欢师傅念信,或者请望欢师傅写信,都已经快要成为她们的日常活儿了。

  「可是……」她觉得那些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不足为道。

  「望欢师傅,上回我说要介绍儿子给妳认识,妳不是说自个儿已经成亲了吗?收日带妳夫婿来给咱们瞧瞧嘛,妳是不是不好意思啊?甭担心,咱们只是想要认识一下望欢师傅的家人而已。再说,咱们年纪都这么大了,不会……被看上眼的啦!」

  几个妇人呵呵直笑。

  孙望欢愣了愣,才弄懂最后一句话的含意。她双颊一红。

  她……她又没有故意藏起来不给看!

  何况,她们明明瞧过了,只是……没当他是人而已。不知是好气还好笑,她睇看外头天色,道:

  「几位大娘,我该回去了。下次送信的时候,再唤我吧。」

  也到了该回家烧饭的时候,妇人们纷纷道谢,不忘继续提醒孙望欢下次记得带人来,随后各自离开了。

  「我的……夫……婿啊。」走在小路上,她喃喃自语着,随即满脸通红,轻喟一声。

  就快要到家了,她……和宗政的……家啊。

  明明旁边没有人,她却低头快步地走进门内,好象怕谁睇见般。

  若是让宗政知晓在外头,她已成了他的妻,不晓得他那冷冷的脸庞会不会终于有些表情?

  关上大门,抵着门板,她叹出一口长气,慢慢走进厅里。

  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左右张望着,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她便找张椅子坐下。

  望向窗外,日阳西斜,几户人家炊烟袅袅,想到厨房还有午膳吃剩的馒头和卤肉,今儿晚可以就这样打发了……大婶们请她写读家书,她不收钱,她们热心分享食物说是交换,其实是互助互信的,那声师傅,真是担不起。

  她是不是该学着烧饭呢?那样……就真的会变成他的妻了吧。

  身体好象会冒烟似的热起来,她又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不过搬来这小村镇三个月,却好象过了很久……

  在杭州韩府发生的事情,也已经是一年前的往事了。更似恍如隔世。

  她面向大门,坐在桌旁,山头后,橘红色的日阳一点一点地转暗,四周没有人为的声响,风吹进来,将她的发梢撩起,她却只是望着门口。

  她真的,很讨厌等待……

  怎么等,怎么看,不来的,依旧不会来。

  思绪就要飘远之际,有人推开门。孙望欢瞬间醒过神来,不自觉地站起身,就要小跑出厅迎接。发现自己表现得太过期待,她一顿,步伐又停了住。

  但见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走进屋内,背上负着柴薪。

  男人摘下笠帽,太过白皙的脸色,真的不像常人所有。

  虽然戴着斗笠出门,还是不小心给看见真面目了啊。忆起大婶们说的话,她倚站在门前,总算露出笑意,低喊:

  「宗政。」

  宗政明将上山拣回的柴放落在一边,抬起头来。

  「我回来了。」

  「我……我又不是没看到。」她一愣,红着脸小声嘀咕。

  好象被发现她在等他似的,什么「我回来了」……这里,这个地方……她抿抿干涩的唇瓣,最后只说:

  「你饿吗?我--」

  转回视线的剎那,宗政明放大的脸孔就在眼前,她不觉吓了一跳。

  他无声无息地,突然缩短距离,靠得好近。

  她瞠着受惊的瞳眸和他极近地对看着。因为他也是睁着一双眼望住她,她便只能这样尴尬地和他相瞅……她动也不敢动,只是感觉他冷冷的气息一点一滴,慢慢地像是渡给她了。

  他的睫毛细长浓密,孙望欢倒是头一回注意到这点。

  「妳饿的话,自己先吃。」在奇怪的停顿之后,宗政明这么说道,随即越过她,走向自己的房。

  她混乱地站立在原处没出声,半晌,不禁举起手摸住自己的嘴。

  待发现自己羞耻的举动,她满面热红,愤恼地小声道:

  「谁教他一副……教人误会……的样子……」

  他一定不知道惹得她多么心慌意乱吧。可恶的笨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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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来到这个地方。

  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地方。

  每一次,走上这座必经之桥,她都会有种曾经来过的熟悉感,只是在喝汤过桥之后,就全部都忘了。直到下一回又看到这曲桥,她才会再度想起自己确实是来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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