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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姝走到外间起居室去接待宋桂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没把卧室通起居室的门关严,就让它隙开一条缝。好在起居室里的客人不会想到卧室里还有人,也不可能看到什么。

  宋桂生与凡姝的谈笑声从起居室里传来。听起来,气氛融洽而亲热。然而,现在这已激不起子安一丁点儿的醋意。

  “桂生,想吻吻我吗?”是凡姝在半开玩笑半撒娇地发问。并且,故意要让子安听见,凡姝这句话说得很清晰。

  听不清宋桂生回答了一句什么,只听得凡妹一阵“咯咯”的浪笑。不一会儿,真的传来了接吻声以及凡蛛发出的那种获得快感时的轻轻呻吟声。

  子安用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屈辱的眼泪在他眼眶里直打转,要不是外间坐着宋桂生,他真想冲出房间,永远离开这个现在变得如此不知廉耻的女人。

  突然,宋桂生“啊哟”一声大叫,紧接着传来“啪、啪”两声清脆的打耳光的声音。

  “你这个不要脸的,想到我这儿来揩油吗!”

  凡姝的声音重又变得冷酷而尖利。

  “是你自己要我这样的。”宋桂生口齿不清地申辩显然是因为用手捂着嘴的缘故。

  蓦地,起居室通卧室的门被推开了。凡姝站在门边,睡泡已不在身上,白绸睡衣的衣领大敞着,她右手直指一时来不及躲闪的辛子安,几乎可以说是理直气壮地吼道:

  “看,我的未婚夫坐在这儿,我会叫你在我身上动手动脚!”

  两个男人的目光对视了。

  子安只见宋桂生的唇上正淌着血,看来是刚才接吻时被凡姝咬了一口,而两边脸上的指爪印也十分清晰,那是挨了耳光的记录。

  一见辛子安果然坐在里面,宋桂生顿时又羞又恼,又无时奈何。他捂着脸颊,也顾不得擦一擦唇上的血迹,气急败坏地指着凡姝,悻悻地骂道;

  “你这个没人要的丑八怪!魔鬼!不害臊的疯子!我这一辈子不想再看到你!”

  凡姝不甘示弱地两手叉腰向他逼近一步,宋桂生突然像;胜了气的皮球一般萎缩了,连连向后倒退,然后一转身,像避鬼似地奔下楼去了。

  凡姝仰天大笑,直笑得捂住肚子弯下腰去。

  辛子安忍无可忍,站起身一言不发就往外走。

  但凡蛛刀切似地收住了笑,横身在门边拦住子安。

  她悲悲切切地叫了声“子安”,就扑到他怀里嘤嘤地哭泣起来。一边抽泣一边说:

  “子安,我们马上结婚吧。你做了我的丈夫,就再也没人敢欺负我,说我没人要了。”

  凡姝直截了当地提到结婚,子安岂能不理不睬一走了之!

  他强忍着心头的不快和腻味,把凡姝扶到起居室沙发上坐下,拿起扔在那儿的睡袍说:“你先把衣服穿好。”然后,他自己也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凡妹,订婚时不是约定好的吗?一年以后才考虑结婚,现在不是还早着吗?” “子安,你难道看不出我有多么爱你!为了你,我都快要发疯了!”凡姝一把捏住子安的手,“你不肯好好吻我,我只能把宋桂生想象成是你……”

  世上竟有如此的逻辑,而且竟能情不知耻地说出口!

  辛子安对这些实在是连生气的兴趣都没有了。他就那样木然地坐着,魂灵儿出了窍似的。

  “子安,我一分钟都不想离开你,我要马上成为你的妻子。”

  凡姝使劲地摇撼着辛子安的胳膊,把脸贴到他的胸脯上。

  现在,辛子安可不敢再轻易许诺她什么了。她哪还有一点儿像当初的楚楚呢!

  “就是结婚了,”他把凡姝扶正坐好咱己朝旁边挪了挪身子,语调冷漠地说,“我们也不可能一分钟都不离开,我还有自己的工作。”

  “我已和爸爸说好了。等我们一结婚,他就把宏泰企业交一部分给你管。你呀,只要坐在家里,签签文书就成。再不要到那个蹩脚的建筑公司,更不必到尘土飞扬的工地上去了。”

  “凡姝,我想你不会忘记,我们早说好的:即使结了婚,也决不要你父亲的任何财产,而要靠我的收人生活。”

  辛子安说得很郑重,很严肃。这些天来,他听到一些风声。那些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认为他倘不是看中沈效辕的亿万家财,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维持这个婚约的。现在沈凡逮捕这么说,他当然不得不重申前言,表示斩截的反对。

  “不,我不答应!”凡姝高声叫起来,“爸爸的财产应该由我们来继承。”

  “你怎么啦?”辛子安心想,怎么一场大火把什么都烧变了呢,连红口白牙当面说好,一致同意的事,她也要翻悔?“当初,你不是完全同意我的看法吗?”

  “现在不同了!我变成这个样子,如果再没有财产做保证,我在生活中会缺乏安全感。”凡妹说得振振有词,“在这一点上,我绝不会对你让步!”

  “那我得把话说清楚,凡姝,”子安站起身来,正色道,“如果你非要坚持继承你父亲的财产,我们的婚约就只有解除。”说完,他就朝门口走去。

  “你——”凡姝从沙发上腾地跳了起来,“你倒找到了一个甩掉我的好借口!你这个不讲信义的伪君子!”

  她顺手操起茶几上一只花瓶,狠狠地往子安的身上砸去。

  幸而距离较远,子安又避得快,花瓶没砸着人,“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气呼呼的凡姝凶神恶煞般侧身站着,她那愤怒的咬牙声,透过口罩传了出来。

  子安不想再和她说什么,头也不回地走出门,随手把门一带。他听到,在身后,茶杯、茶盘砸在门上的声音,叮叮悄悄地响成了一片,夹杂着凡姝发疯似的狂叫:

  “辛子安,你等着瞧,我沈凡姝一定要和你结婚,你休想躲开我!”

  沈效辕独自坐在他自己那间宽敞的大办公室里的沙发上。

  时间不早了,天色逐渐暗下来。他在沙发里埋得那样深,如果不是不断袅袅升起的烟雾和那一闪一闪的红光,猛一看不会想到这房间里有人。

  一排落地玻璃窗几乎占满了整堵墙,窗帘没有拉上,因此沈效辕从窗户望出去,正是华灯初上时分的上海滩。这个东方最大的都市,已经开始了它的夜生活。到处是闪烁变换的霓虹灯,到处是明亮的灯火。汽车喇叭声、电车叮叮哨哨的铃声、闹市上各种嘈杂的声音,并没有因为夜幕逐渐降临而减轻,依然透过窗户钻进来。

  沈效辕悄没声地坐着,他并没有睡着,他的头有时动一动,窗外射来的霓虹灯光便在他的眼镜片上一闪。

  这几天他心绪烦乱极了。

  他又到杜美路公寓去了一次。楚楚那半痴半傻的样子,使他一则以喜,一则以忧。此刻他坐在沙发里,脑海中却尽是楚楚和他说话时呆笑着的神态。

  唉,这究竟是药物作用见了分晓,这可是他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洋药啊,还是这丫头故意装傻?这丫头精灵得很,自己可别让她骗了。对,应该找个医生鉴定一下。当然,这事不能走漏半点风声,要绝对秘密才行,尤其是对沈天求、辛子安这两个人,更要严加封锁。

  他慢慢从沙发里站起,背手在屋里踱着方步,心里怨恨着自己的老父亲。

  真是鬼迷心窍啊、这个老太爷!把女儿赶出家门十几年,临死了,却来个“良心发现”。

  本来么,自宣玫出走后,家里人早把她忘了。说实话,他也从未想到过这个妹妹。可那天,垂死的老太爷派人把他叫到病榻前,屋里还坐着吴律师。

  老太爷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他,关于遗产的继承问题,自己又新加了一个秘密条款,让吴律师给他念念。

  吴律师当时就告诉他,沈廷休规定,在他死后,要沈效辕把宜玫的女儿楚楚接回家中,享受跟沈凡妹完全相同的待遇。将来,宏泰企业也归凡姝和楚楚两人共同拥有,当然,首要的条件是她们必须为沈家生出男性继承人来。如两人中有一人死亡,或未能生出男性继承人,那么遗产就归另一人独有。不过,吴律师特别强调,如果楚楚发生意外事故不能生育或本人非自然死亡,那么凡姝的继承权也将同时被剥夺。

  “这是什么意思?”沈效辕当即跳了起来,“宜攻的女儿发生意外,为什么要牵连到凡姝?”

  “那是因为,我要你尽心尽力把楚楚保护好。”老太爷嗓音微弱地说。

  但沈效辕明明看见,老父亲的两眼却闪着狡黠的光,那光像利剑般直射自己心房,他禁不住一阵心跳。只听老父亲又说道:

  “我知道,你这个当舅舅的会尽到责任的。但是,你本领大,胆子也大,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妈的,该死的老东西,想用个紧箍咒把我套住吗?你可办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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