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她的唇间模模糊糊的只说了这两个字。
“混蛋。”
正在调整点滴的护士,吓得差点打跌,冲出去扯着嗓子——
“大夫!”
判定脑死的患者,突然清醒骂人,难怪护士小姐害怕。
胸口这个洞虽深,伤口还不大。意外的,痊愈的很快。
半个月后出院,没见过几次面的“父亲”,出现了。倒是俐落的给了一个耳光。
还真捣着脸,有点啼笑皆非。
“先生,随便打病人是不对的。”还真顺口教训他。
“你再混啊!下次小心把命混没了!”“父亲”骂了这么一句,就领头带她回去。
真无奈!还真叹了口气,没想到快五十的人了,居然被人家当不良少女般的骂个不休。
下了车,她的“父亲”呆没五分钟,就又穿衣服出去,临去只往抽屉里指了一指。
还真好奇的上前拉开,只见一叠新台币。
哇塞!五万块!
“这……这位先生……你不觉得给小孩子太多的零用钱了吗?”这样小孩子会学坏的,还真摇了摇头。
“邱还真,你搞清楚,最多就是这么多,少跟我多嘴多舌。这套讽刺对我没用。”
留下发呆的还真和那五万块新台币。
干嘛生气啊?我也不姓邱。
还真把钱小心的收进自己的房间,觉得那个自己得叫爸爸的人,脾气也太坏了。长得眉清目秀的,穿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满赏心悦目,可是脾气这么差,一副要把女儿吃下去的样子。
好累喔!她往那张舒服的大床一躺。
左胸还是有点儿痛。
该死的杨瑾……哪天一定要去找他算帐……她的眼皮沉重了起来,缓缓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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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迷迷糊糊的醒来,发现自己的房间乱得跟猪窝一样。
昨夜累翻了,没注意到房间的凌乱,现在看见这副德行,真怀疑住在这里的人怎么找得到落脚的地方。
衣服的材质都很棒,而且都是名牌……可是几乎都散在地上当地毯。还真皱了皱眉头。
清理了大半天,洗了好几桶的衣服,躺在原木地板上,刚换的白棉布绘绿竹窗帘,迎着夏天的风在飘。
累死了!但是整个房间干净而清爽。这房间满大的嘛……从小到大,还真一直希望有自己的房间。
但是愿望也总是愿望而已。
童年时家里窄小,当然没有自己的房间。出嫁后,活动空间只有主卧室和厨房。
她,没有自己的房间。
却在借尸还魂后,拥有将近三十坪的房间。
为了什么,这个死掉的“还真”,会被人刺中前胸呢?她照着镜子,看着容颜青春,头发染成桃红色的女孩子。
这么年轻,这么可爱,生活富裕无忧无虑,怎么会这么自甘堕落?听说她在混,混黑道。真的假的?还真有点不安。
看看自己胸前刚拆线,还没有痊愈的伤疤,由不得她不信。
前途多难啊。
她总算找到书包,但是所有的书都找不到了。怎一个惨字了得?跑去光华商场奔波了一个下午,回来脸都黑了。
好吧。书有了,作业簿可能够了,文具大约都不缺。
准备这些东西还真向来熟练。三个儿子的文具,都是她一手张罗的呢。一想到自己的小孩,心里的挂念再也掌不住。
悄悄的,她回到自己生前的家。
死了不过半个月,整个家乱成一团。
看着自己的遗照,打从心眼里难过。来来往往的人捻香,她的儿子们跪着谢礼,刚上大学的老三站起来,好像跟祖母起冲突。
“我得去参加比赛啊!这是很重要的!反正我在这里又不能干嘛!妈妈怎么挑在我重要的比赛时死掉?真是找麻烦!”
她的心底重重一创。
还真意外的,听到他们没有说出口的想法。
“整个家这么乱……没人打扫……妈妈真会找麻烦……”
“烦死了……丧礼几时结束啊?”
“老太婆死了就死了……干嘛这么铺张浪费……”
“莉莉还等着我吃饭呢……她死了正好……”
我在这个家……贡献了将近三十年的心力……没有一天的倦怠……我得到的,就是这样的盖棺论定?
老三重重的推了祖母一下,还真想也没想的扬手给他一个耳光。
“你这是什么态度?她是你的祖母,不是你的仇敌啊!放尊重点!”她的眼泪直直的落下来,“就算你对你的妈妈再藐视,她也不会教出这种没教养的小孩……”
她转身就跑。不知道自己可以跑到哪里去。
站在大街上茫然……看见263号公车。
松山?
我该找始作俑者。
她搭上公车,笔直的走进杨瑾的诊疗室。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乱!你要负责任!”她抱住杨瑾,开始放声大哭。
杨瑾的病人笑出声音,“呃……大夫……我也只是来拿药,你们慢聊……咳,该负的责任还是要负,大夫,这是你对我说的。”
杨瑾翘首望天。看着衬衫上糊着眼泪鼻涕,哭笑不得。
还真抽抽噎噎的说着刚刚的经过,说到伤心处,几度泣不成声。
“谁叫你把自己弄丢了呢?”杨瑾给了她面纸,淡淡的说。
“弄丢?”
“对啊,弄丢。这几十年来的你,不忙着让自己成为一个菲佣吗?到末了你真的变成一个菲佣,他们也用菲佣的态度对待你,岂不是恰如其分?”
还真停止了哭泣,愣愣的坐着。
无私的付出,原来没有什么用处,只是落得像菲佣而已?
我这几十年来……
“别傻了,你只是个家事动物。这是你自己甘于的地位,现在又哭些什么?”杨瑾倒了杯水给她,“但是,你现在又有了新的开始,这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好康喔。”
“我可以不要吗?”还真把头埋在膝盖上。
心痛。痛的会痉挛,痛的会流泪。她最爱的人,居然对她只是这种想法。
“你也可以自杀。”杨瑾闲闲的喝着茶,“但是自杀不一定会死喔。手脚会断掉,搞不好半身不遂,连死都死不掉。”
“那我该怎么办?”还真继续哭下去。
杨瑾也在想,我该怎么办?她再不停止,连我都烦得要哭了。
第二章
在天使的羽翼下,安心的啜泣。
柔厚的翅膀,是我最温暖的归依。
不管身在何时何刻,或是在哪里。
最后还是回到自己家里。或者说,少女还真的家里。
还真胡乱吃了点东西,就上床睡了去。真是累得很。
第二天,她乖乖的去上学,进了教室,呆掉了。整个教室闹得跟蜂窝一样,吵得没有尽头。
老师进了门来,没有理他们,只顾着抄黑板,后面几排顾着聊天传纸条睡觉,前面几排也只顾着做自己的事情。
还真坐在后面“据说”是她的位置上,实在什么都听不清楚,她客气的向第一排的同学商量换位子,那个高大的男同学,却吓得要死,像遇到了瘟神。
可见少女还真是怎样的人。还真缓缓的摇了摇头。
听了一天的课,好像鸭子听雷,还真真的想哭了。
满心的挫折感走出教室,在僻静的楼梯间被堵。几个不良少女围上来。
“邱还真,唷,挨了一刀还敢来学校啊?”
惨了。这些小女孩不学好,那是什么头发,什么态度啊?一个没提防,挨了几下拳脚,把还真的嘴都打破了。慌张之际,仗着童年学过的跆拳道,正拳加后肘攻击,毛毛躁躁的踢翻了一个,这才全身而退。
跑出校园,正害怕,又被个土匪抓住,拖住。
还真又打又咬,这下好了,两面包抄。
那群不良少女停住了,像来时一样快速的退回去。满面的惊惶。
那个土匪向下看着她,明明是个高中的小鬼头,身高起码一百八十九十。光站着就让人害怕了。
那双冷冷的眼睛看着人。
“还真,太逊了吧?让人堵了还逃?”那不良少年看着她,还真脑海里却模模糊糊的出现他的名字,刘天健。
和少女还真一起混的伙伴……也算是情人啦,飞车党。
“你妈等你回家吃饭,阿健。”还真甩了手就走。
心情够差了,不用那个飞车党来插一脚。
回家趴在床上哭。渴望的十九岁还是混乱一团。
想想自己的十九岁照样灰暗,那一年要考大学,整天整天被书压得死死的,又被老师盯上了,天天被欺负。
还真突然好希望回去,回到四十五岁那年。起码她什么苦都吃完了,生活虽然无聊些,也好过这种茫然的混乱。
大学考不上,只好去嫁人。但是少女还真混得这么凶,想嫁人都嫁不到。
还真哭哭睡着了。
梦中看见早逝的母亲把她的道服拿给她,轻轻责备着:“怎连道服都忘了?下午怎比赛?”
又看见年幼的自己背着道服跳过大水沟,一路跑到道场。
醒来眼泪濡湿了枕头。
幼年时母亲怕她被欺负,很小就送她去学跆拳道。她也算有天分,从小学打到国中,还拿过几次奖杯。不是还真善打能狠,而是还真有耐性毅力,肯不畏痛的跟对手周旋,往往能到打点得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