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莫言也潇洒笑著,「正要进会场呢,就看这次投花了。」
一夥人说说笑笑的挤进赏花会,人人手持桃花,对著台上的佳丽评头论足。
东霖璿的目光瞬间让一抹清丽的雪白捕捉住了。说美貌,其实她只能算是中上之姿,比起身边的几位姑娘,她没有那种让人强烈惊艳的感觉。身为花魁,除了要有独到的才艺,还要有种雍容大度的气魄,才能在送往迎来的生涯里保有坚强与尊严。
但是,她几乎是愁眉的、惊惶的。她根本不该在这个世故的世界,应该在云雾缭绕的深山幽谷,优游於世外,不染纤尘才对。
不过,她那我见犹怜的清纯,在或娇艳成熟、或清丽可人、或冷若冰霜的青楼佳丽们当中,却显得分外惹眼。
越看著她,他越心惊。那抹清丽的雪白勾起了遥远的记忆……
很久很久以前,他是见过的……
是她。「雪荷?」东霖璿轻呼出声。
段莫言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怎么?皇……公子,这姑娘如此艳名远播,连你都知道?」
他深呼吸,镇定了下心神,「她真的叫雪荷?」
石中钰点头,颇感兴味的看著这个喜爱国事远胜於女色的皇上,「是呀,她叫雪荷。」很热心的指点,「可不是人如其名,我见犹怜,还弹得一手好琴,她可是被视为准花魁的候选人呢。不过,她还欠了点从容,怕是很难脱颖而出……」
这怎么可以?他暗暗的为她焦急起来。当年他曾派人去寻过她的踪迹,却没料到战乱让仙家居毁了,她也就此不知所踪……
没想到再重逢,居然是在花魁赛里。若是她成了花魁,便可以顺理成章的脱籍青楼,自行选夫。或者,自己可以替她找门好夫婿,真正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中钰,帮我把花投到她那儿。」他吩咐著,「还有你,莫言,别给我多嘴多舌,把你们手上的花都投到她那儿。」
段莫言不解,犹怔愕著。
石中钰轻轻的用肘顶了顶他,两个人对看一眼,他才恍然,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这对正因国富民乐而觉得生活有些无聊的夫妻,窃笑著把花投给了那楚楚可怜的雪荷姑娘。
接下来,投花依旧持续著,东霖璿却焦虑得快坐不下去。
石中钰让他搞烦了,索性请他去悦来客栈坐坐,等投花有了结果再告诉他。
东霖璿迈步走向客栈,说书先生正说到「定风波」的精采段子,讲的正是东霖璿的皇堂姊木兰公主的传奇故事。
若是以往,他一定专注的听著,但是现在,他却有些心不在焉。投花怎么这么慢?
随侍的十九怪异的看著主子。他当了五年的带刀侍卫,从没看过这个少年持重的皇上这么坐立不安。
这样的焦躁一直持续到段莫言走进客栈。
段莫言一坐下,拿起酒就灌。下了朝廷,他和东霖璿亲昵得像是朋友一样,不拘小节。
「怎么样?」东霖璿关心的问。
「雪荷姑娘是花魁了。今年破格选出了三位花魁,嗳,真是一个比一个美,一个比一个有才华……」一面说,一面小心的看著东霖璿的脸色。
他松口气,脸上隐隐有了笑容,「这可好了,朕要替她找门好亲事……」
「我看也不用找了。」段莫言若有所憾,「她是鸨儿的女儿,那死鸨儿正在找人买她呢!可怜这么一朵怯怜怜的小花,恐怕要落到赵王爷的手里了。那个赵王爷是以虐待姬妾出了名的,不知道那姑娘会被折腾到什么地步哪……」看见东霖璿愀然变色,他在心底窃笑不已。「我家娘子不忍心,正在跟赵王爷抢呢。不过你也知道,我们俩的奉饷不多,不知道抢不抢得过,这……」
话还没说完,东霖璿已大踏步走了出去,慌得十九把刚拿起的鸡腿一扔,追了出去。
段莫言嘴咧得大大的,「皇上呀,你为木兰公主守贞也守得够了。好不容易找到个让你动心的女人,这种热闹怎可不看?」
他结了帐,飞快的跟著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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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花会已结束,会场却比之前热闹。雪荷的娘亲公然叫卖女儿,赵王爷原本可以抱得美人归,哪知道石宰相与他作对,每次他出价,不多不少,她就偏偏比他多出五两。
「石宰相,您也太贤良了。」声名狼藉的赵王爷咬牙切齿,「抢这花魁女回去伺候侍郎大人吗?」
「不,是伺候我的。」石中钰神色不改,「两百零五两。」
「五百两!」赵王爷吼了起来。
「五百零五两。」石中钰闲闲的喝了口茶。
「一千两!」赵王爷被激怒了。若是照鸨儿的原价,一百五十两就可以将花魁女带回他的王府了。
「一千两……金子。」一个沉沉的声音传来,全场惊呼。
赵王爷愤慨的抬起头,不知道又是哪个不识时务的家伙敢出这种天价!
一对上那双燃著怒火的眼睛,赵王爷心一惊。他当然知道那正是当今圣上,但是向来稳重的皇上,从来不曾出现这般怒容。
可现在再迟钝的人都看得出来,皇上可生气得很。
赵王爷英俊的脸孔微微扭曲。当初木兰公主欲立新帝时,他也曾是候选人之一,却不知道木兰公主的眼睛怎地瞎了,竟选了这个软脚虾当皇上。如今天下太平,他对於帝位更是觊觎不已。
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布局未成……现在还不是起冲突的时候。
「皇上。」
赵王爷此言一出,惊得周遭瞬间安静下来,众人跪了一地。
「您要的女人,臣怎敢跟您抢?这一千两金子,微臣代您出,花魁女是您的了。嬷嬷,你说是吗?」他凶狠的瞪向鸨儿,吓得那鸨儿瘫软了身子。
「皇兄过谦了。」如今已骑虎难下,他索性端出皇上的架子,「这点银两,朕还拿得出来。十九,回去找黄公公取款给嬷嬷,宣雪荷姑娘进宫。」
这桩「新帝千金迎花魁」的消息,瞬间轰动了整个丽京,说书先生和唱曲儿的姑娘,连夜编了新词,第二天就在大街小巷说唱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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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不仅在市井间引起轩然大波,就连整个朝廷也为之震撼。
向来对立的外戚与御史这次倒是炮口一致,轮番上阵劝谏,从本朝的祸水一直数到周朝的褒姒,慷慨激昂的轰炸了皇上好几个时辰。
东霖璿有些无奈的把茶放远点,里头不知道被喷了多少口水,怕会满出来。
「皇上,祸水不祥呀!」姚大人冲动的在地上不断磕头,「请皇上以天下苍生为念……」
「原来朕是那种不可信赖的皇上。」东霖璿叹起气来。
「皇上!微臣绝对无此念!」姚大人惶恐得要命,「皇上两次中兴东霖,此功只有开国圣主足可比拟,您勤政爱民,胸怀壮阔,乃古今中外——」
「够了,姚卿,省省这些话。朕自五年前重新登基,拒外患,安国邦,可有丝毫懈怠?」
「皇上夙夜匪懈,向来勤政!」
「朕除了纳三宫为妃,可与其他秀女们有什么不清白?」
「皇上向来洁身自爱,大裁后宫规模,从未沉溺女色!」
东霖璿往后一靠,看看其他不言不语只顾著磕头的大臣,「那么,我也不过是因为一时怜悯,纳了个花魁女入宫罢了,众卿以为一个小小的女子即可颠覆我东霖大朝?若当真如此,朕这皇上岂不是昏君一个?」
众官哑口无言,连姚大人都愣住了。
「众卿忠君爱国之心,朕了然於胸。」他温厚的抚慰,「可为了一名女子而举朝哗然,绝非朕与诸卿当做主事,众卿应该关心的是遂紫江水患与长城开筑才是。至於花魁女的聘金,由朕私家库房所出,绝未动用官家库银。这样,诸卿可放心了?」
「皇上此言,吾辈不胜惶恐……」王大人赶紧一躬,眼见皇上执意如此,再劝下去,恐怕对自己不利。虽然贵为国舅,女儿又是新帝的松宫妃子,但是这个意志坚强的中兴皇上,可不见得愿意让外戚多嘴多舌。「臣等该死,皇上无知卓见,臣等一味愚忠,望皇上怜吾等忠君爱国之心……」
杨大人看到这个死对头居然见风转舵,不禁恼他抢了先机,连忙也跟著躬身,「王大人此言甚是。吾等皆是一片忠心,盼皇上莫困於女色,到底应以立后为重……」
绕来绕去,还是这个话题。东霖璿也只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随口敷衍了过去。
等诸臣告退后,他愤愤的要宫女拿出一把盐来撒,惹得一旁站著的十九噗地笑出来。
东霖璿瞪了他一眼,「笑?还笑!再笑连你一起撒盐腌起来!」
他不信任内侍,因此只有十九等几名带刀侍卫保护他的安全。宫廷内争他已经看到怕了,说什么也不让自己眼下有这种肮脏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