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后来越演越烈,差点闹出人命,看到荷更衣那儿的秀女被打破了头,昏迷不醒,几乎把许尚宫吓坏了,说什么也不敢放人。李尚仪气坏了,将动手的秀女抓来痛责二十杖,革了半年例银。
「你知道我是谁?李尚仪?!我可是松妃眼前最得宠的兰儿,你们好歹得称我一声『姑娘』!」犯事的秀女挣扎著。
「不过是奶娘的女儿,好意思说自己是姑娘?」李尚仪脸一沉,「再加二十杖!轻贱人命,这四十杖便宜你了!若是玲儿没醒来,你等著偿命吧。这后宫有我三局,由得你们一手遮天吗?」
人也打了,受伤的秀女也醒了,本以为这样就没事了,谁知道第二天用膳时,雪荷一掀银盘,秀女们慌张走避,还有人忍不住作呕。
一只血淋淋的死猫瞪著眼,僵直的躺在银盘里。
「妙妙!」雪荷惨呼一声,一把抱住血肉模糊的猫尸。「为什么呢?这又是为什么?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呢?」
她哭了又哭,哭到嗓子都哑了,这才万分不舍的将小猫埋葬,又蹲在小墓边哭了好久。
憔悴的回到内堂,想起死去的爱猫,和被打破头的秀女,她又哭了起来。
「娘娘,这事还是要禀报李尚仪才好。」秀女低声劝她。
「向尚仪禀报……会让皇上忧心。」她揩揩眼泪。
「这次是猫……下次说不定是我们……」秀女也哭了,「好歹娘娘也疼惜奴婢这几条贱命……」
「谁的命是贱的呢?!」秀女的话提醒了她,她少有的生气起来,「请尚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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忖度许久,李尚仪还是禀告了皇上。
东霖璿却没有想像中的愤怒。「终於来了啊……」
「皇上。」李尚仪皱紧眉,不知道皇上在打什么主意。
「朕早料到会如此,只是没想到三宫会这么沉不住气。」他冷冷的一笑,「倒给了朕绝佳的理由。李尚仪,传我谕令。明日起,荷更衣著官服,陪侍朕左右,垂帘听政,赐『御书房行走』。」
李尚仪像是脑门挨了一记,一阵错愕。这个乱来的皇上心里在想些什么?
「后宫怨斗,可见这些妃子是什么恶毒性子,才带养得出这些不肖秀女。再发生相同的事情,连带处分!」
李尚仪愣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想清楚当中关节,虽然觉得皇上乱来,还是忍笑地躬身,「微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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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朝?」雪荷昏沉沉的让李尚仪帮忙穿上官服。
此时,东霖璿已经打理好仪容,坐在一旁看书。
「为什么?嫔妃不是不能干预国事吗?」她不懂自己为什么也要上朝。
「不用担心,朕没打算让你干预。」东霖璿闲闲的翻过书页,「你就乖乖坐在帘后,等我下朝便是。」
「但是《女官箴》上说……」雪荷有些畏怯,拚命的想推辞。
「《女官箴》上也说,更衣,又名司衣。你掌管朕的衣饰起居,必要时得随侍朕的左右。」
「但是我……我不会的,不成的!」雪荷的脸红上加红,转而望向其他人求救,「尚仪……」
「这是皇命,违逆不得的。」李尚仪低头,紧紧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这个皇上,竟想得出这种鬼点子!三宫若再唆使秀女使坏,连三宫妃子都有事;至於荷更衣……已经随皇上上朝,不离左右,秀女之间的纷争自然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再说,皇上摆明了站在荷更衣这边,三宫若不忌惮些,谁知道这个变幻莫测的皇上会不会一怒为红颜?
「皇上,我……我不敢去。」雪荷微微发抖。
东霖璿将她柔软的腰肢一搂,「跟著朕就是了。你下是说患难与共吗?以后你可没机会睡回笼觉了。」
纵使雪荷再怎么不愿意,皇命难违,终究还是战战兢兢的跟著上朝了。
朝廷上,百官的眼睛发直,偷偷地觑著廉后的花魁女。
垂帘听政呢!除非是幼帝即位,太后才会垂帘听政的。开国圣主与皇后感情甚笃,兼之皇后骁勇善战,智谋深远,天下有一半是她打下来的,才能随侍君侧参与政事。历代皇后嫔妃,谁能再有此殊荣?
皇上莫不是迷恋花魁女到片刻不离,连上朝都不想分开?
这实在太诡异了。
御史姚大人整了整衣冠,上前一揖,「微臣有事请奏。」
东霖璿冷冷一笑,总算来了,「姚卿有事便奏。」
「启禀圣上,内宫嫔妃不可干预政事,万望圣上将更衣娘娘遣回。」姚大人硬著声说。
「荷更衣可曾开口说过一个字?」东霖璿漫不经心的回答,「她不过是依照宫令,随侍在朕的身边罢了,又犯了那条律令?姚卿,你倒是说说看。」
「开国圣主亲口谕令,内侍嫔臣不可干政!」姚大人搬出开国先皇的谕令。
「姚卿说得好。」东霖璿摸摸下巴,「王公公,李公公,你们两个都退下吧。朝廷没你们的事情,内侍不得干政,不是吗?」
两位内侍大臣脸色发青,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他们两位虽说是内侍,却不像一般阉宦,头脑清楚,皆是饱学之士,且又是三朝元老,忠心耿耿,向来备受朝廷百官与皇上敬重,今日却当廷遭此侮辱,两人皆是羞恼不已。
「皇上!」姚大人一下子慌了手脚,「微臣并非指这两位大人。这两位大人——」
「姚卿,你明明说『内侍嫔臣』的,朕难道听错了?」东霖璿笑容可掏,却让姚大人背上的汗直透官服。
「皇上,微臣的意思是——」
「启禀皇上,」另一位御史陈大人抢出行列,伏地上奏,「姚大人的意思是,莫忘先祖训示。皇上万万不可忘记周朝幽王之辱!」
东霖璿没有生气,反而轻轻地笑了,「将荷更衣比成了褒姒?这也太抬举荷更衣了。没有昏君,红颜又怎么成祸水?朕是昏君吗?」
「微臣不敢。」现在连陈大人都不断冒汗了。
「姚卿、陈卿,」东霖璿的语气缓和下来,「两位公公乃三朝元老,学富五车之上,朕向来敬重。囿於圣主口谕,将两位内侍大臣饬回后宫,不但是朝廷的损失,也是朕的损失。」
他眼光一转,「至於更衣一职,宫律说得很明白,更衣,又名司衣。掌管朕的饮食起居服饰,随侍在侧是应该的。朝上要茶要水,本来就该更衣服侍,难道还让两位内侍重臣服侍不成?说也好笑,殿堂之上,不议论国事,却对一个不发一言的小小更衣议论纷纷,难道国事不如帝王家的私事吗?『社稷为重』这几个字,难道只是在书里读读就行了?」
他使劲在椅臂上一拍,「说来你们这些御史也太可恶了!朕的皇家私事,事事劝谏阻挠,动不动就『文死谏』,好啊,死谏成就了自己的身后名,朕倒成了昏君一个!百官贪污昏昧,你们可查出什么端倪?」啪的一声丢下一本奏摺,「你们瞧瞧上面的指证,可有什么辩驳的余地?真要扔到刑部,你们才知道御史监失职到什么程度?」
姚大人捡起来看了看,面色如上的递给陈大人,呐呐的说:「臣等该死……」
肃敬得连掉根针都听得见的寂静中,雪荷好死不死的问身边的公公,「『臣等该死』要不要记录下来?」
隔帘站著的王公公刚好看见她鼻尖沾了点墨,忍耐著不敢笑出来,
东霖璿一再使眼色给石中钰和段莫言,要他们两个出来打圆场,偏偏这两个死家伙不知道是熬夜过度心情不佳还是怎样,居然给他眼观鼻、鼻观心,装聋作哑。
雪荷无心的一句话,声音虽小,却闹得静悄悄的朝廷上人人都听见,意外的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荷更衣,那句不必录下来。」东霖璿笑了起来,「大人们也是忠心为国,只是有些不分轻重缓急罢了。」
百官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东霖璿又道:「姚大人、陈大人,这奏摺就交给你俩去办。若真有这等买卖官爵的事,小到一个县令、守门将,也绝对不能放过,不过……辞官者不在追究范围内。朕方才急了,语气有些不好,两位大人别放在心上。」
接下来,东霖璿又好生劝勉了一阵子,无聊到雪荷想打呵欠。
好不容易熬到退朝,她慌慌张张的站起来,身子一绊,居然一路从帘后的椅子上滚将而出,直跌落阶下。
姚大人赶紧一把搀住她,「娘娘,没事吧?」看到她鼻尖那点墨,神情古怪的忍住笑。
百官也拚命叫自己忍耐,掐大腿、咬嘴唇,就是没人敢笑出声音。
雪荷又羞又窘,险些哭出来,小小声的说:「谢谢您,姚大人。」痛得差点没掉眼泪,扶著腰一拐一拐的爬上阶,满脸羞惭的站在东霖璿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