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刚沉了脸,「妳别当我不知道妳的鬼主意。我若嫁了,爹爹逼婚就逼得没那么紧了。妳当什么姊姊呀?我都快死了,托妳来看看,就顾救妳的江洋大盗……」
丽郭一扇子打在她头上,「死没良心的。妳知道姊姊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拉着丽刚低声,「我治这些江洋大盗,似乎让人盯上了。若不是我日夜防备,哪还有命在?连大门都出不去了!救妳?我还指望妳来救我勒!」
她朗声,「我卜过卦,妳这行虽然凶险,却有贵人相助,又红鸾星动。怕啥?妳知道我的卜从来没失灵过。」
丽刚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寻思一会儿,也觉担忧。「哪天失灵到我身上,妳就知道了。」
丽郭含笑,自信满满的摇着罗扇,「安啦。我可不是光会弄草药而已。医术有爹爹在前,我不敢说。若说卜卦……我要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的。冥冥之中,上天自有安排,妳信我就对了。」
她狐疑的看着这个比自己更刁钻的三姊,总觉得她的笑容不怀好意。
第六章
在鬼医宅内数日,无拘虽担心丽刚的伤势,冷眼观察,却觉得这些榜上有名、他势必追查的汪洋大盗很是特别。
入了鬼医门,恩怨摆两边。在外面抢地盘抢得腥风血雨,杀气腾腾,这些无恶不作的恶人进了碧翠山,每个人都客客气气的,彼此焦急的询问关心对方的伤势和病情,若有人痊愈,旁的人都帮他们高兴,不能饮酒,也捧着茶碗呼喝庆祝。
原来恶人也是有人性的。
鬼医行药霸道恣意,光看五毒丸就知道了。实在看不出这个外表温婉的美貌姑娘歹毒若此……但是这帮大盗对她恭恭敬敬,有些眼中还流露出深深的仰慕……更让他觉得奇特又好笑。
初到时,因为鬼捕的身分,几乎没人同他说话。见他在受针灸的丽刚房外焦急徘徊担忧,终于有人对他开口了--
「神……我是说丽刚姑娘,可好些了?」
一看是金刀王五,他低了低头,「看气色是好些了……但是鬼医行药霸道,她伤后体力甚虚,不知道是否禁受得起……」
金刀王五满眼同情,「哎哎,鬼医对姑娘家不同我们这群皮粗肉厚的汉子……可他们林家姑娘都迷人得很,是吧?怪不得坐立难安哩。」
无拘两耳发烫,「没那回事儿。不过是基于世交的情谊……」
「怕啥?」金刀王五拍拍他的肩膀,「入了鬼医门,恩怨摆两旁。出了这门,又要你追我躲了。此刻不聊聊更待何时?你这死臭脾气,格老子被你追得乱窜,吓破胆了。」他悄悄的说,「我瞒着鬼医藏了瓮好酒,要跟兄弟喝去,鬼捕大人,你也来吧。机会难得呢。」
要待不去,又压抑不住好奇,他也跟着去了。
几碗黄汤下肚,这群疏豪汉子见无拘喝酒面不改色,谈笑自若,忍不住起了惺惺之意。伤后无聊,闷个贼死,跟鬼捕谈天说地,越发眉飞色舞。
「来来来,再干了这碗!」金刀王五呼喝着,「鬼捕大人,我也没指望出去以后跟你攀交情。我知道你铁面无私,老子杀人如麻,早看开了。落到你手底,若记得这碗水酒,上刑场前带瓮烧刀子给我送行,就算承情了!不过说真话,别破不了的案子硬栽到我手底。江南儒侠灭门,不是我金刀王五干的。他家又没美姑娘,穷酸得要死,我做啥浪费力气?买卖也不是这么做的!」
「着呀,老五,你这话说到我心坎里了。」半醉的盐帮帮主拿着碗,「我人还病在这儿,倒说我杀了四川唐大侠。鬼捕大人,你倒是评评理。辣块妈妈的我挨了小人暗算,得了这个不死下活的寒伤。说来丢脸,我自己就是靠『玄冰掌』这记吃饭的。辣块妈妈!唐大侠就算死于寒掌,也别说就是老子干的!虽然说老子手下干不的案子不少,但也不甘愿多扛这一条……」
众汉子七嘴八舌,他心里微惊。细细询问,发现这一个多月来,各大黑帮帮主、名盗,皆遭了暗算。比对容貌,应是墨阳无疑。
「你们都不想活了?快快给我滚出宅子!就跟你们说这寒伤遇酒不利,你们个个给我喝个东倒西歪!」丽郭扠着腰,柳眉倒竖,薄瞋更见娇俏,这票汉子像是老鼠见了猫儿,低着头,规矩得像是学堂的学子。
她二话不说,把酒全倒了。「还要命的给我回房躺着去!你们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连说带念的,训了他们一顿。
众汉子头低低的溜回自己房里。
「鬼捕大人,你也真是的。跟我的病人喝什么酒?真是……」
无拘苦笑的打断她的碎念,「丽刚可好些了?」
「刚施了银针,得歇歇。先别进去吧,她好不容易睡熟了。」丽郭摇着罗扇,轻轻叹口气。
这口气却在无拘的心里重重的捶了一下。
「……这寒伤,难道没有根治的办法?」他越发焦虑。
「你和她共处经月,应该比我更了解这个寒伤吧?这无名寒伤已经接近完成的阶段了……」
他猛抬头,「这是什么意思?」
丽郭细细看了他一下,罗扇后的笑容有些莫测高深。「鬼捕大人,你随我来。」
她领着无拘到药室,翻出大叠的病历。「我按了时日排列,你慢慢看。我无去帮丽刚开药方。」施施然使出去了。
无拘翻阅着,越看越惊。刚开始的病人所受寒伤只是轻微,医治后可痊愈出宅,越往后,收的病人越沉重,死的人也越来越多,到了最后一个,刚进山门就断气了,经脉全数被寒气冻得柔肠寸断。
试掌。这些江洋大盗,被墨阳拿来试掌了。
他默默推敲当中关节,听得窗外有鬼鬼祟祟的脚步声。他微皱眉,闪身跳上大梁。
瘦小的姑娘左顾右盼的偷偷溜进来,看她脚步沉重,应该不会武功。
在书架上摸索了一会儿,看到桌上的病历,急急的拿了起来,翻开最后一张,无声的念了几遍,像是在默记。然后仔细的端放好,又鬼鬼祟祟的出去了。
跳下大梁,拿起病历,他出门去寻丽郭。
丽郭听了他的描述,只是一笑,「那是烹药的小婢六儿。不知几时让寒掌主人买通了……」
「妳知道?」无拘吃了一惊。
「我当然知道。若是寒掌主人有心让这些病人死……直接结果了我的性命岂不是更快?他的目的并非如此。他真正想要的是,他的寒掌是否完成。所以……丽刚负伤,我根本出不得门。」无奈的一笑,「我若还有用,大概死不了。」
鬼医宅出入的人这样复杂……又怎么知道谁是墨阳派来的?他越想,越觉得可怖。
「我看看丽刚去。」无拘转身就要走。
「且慢。」丽郭叫住他,「鬼捕大人,我知道你们燕林两家为世交。但是丽刚毕竟是个姑娘家,你救了她的性命,『姑姑』我是很感激的。但是你这样随意探视姑娘的闺房,总是有点儿……你知道林府主人个性的。」
这话让无拘心底一刺。「……我坏了她的名节,自然会负责到底。」
「负责?这两字造成多少怨偶。」她气定神闲的摇罗扇。
「我并非只为负责!若是旁的姑娘,我又怎会心焦若此,彻夜不得成眠,心心念念就只是……只是……」他发现自己居然把内心话说了出来,脸孔涨红了,「抱歉……」转身就想离开。
「抱什么歉哪?」丽郭拦住他的去路,「我是她的长辈,对我说说有何妨?我也看出来了,你对我们丽刚情深意重,只是故意探你一探。若是你真心如此,何不向林神医提亲?」
「……不成的。」他的心低荡下来,「那日……为了救丽刚……她大哭大叫,誓言绝不嫁我。我原是陌生人……怎可让她安心托付终身?但是,」无拘神情坚毅起来,「我终生绝不再娶妻。并非负责而已,而是……而是……我的心里,装不了任何别人!」说完,大踏步的离开。他没看到背后的丽郭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们姊妹的笑容,都带着可爱的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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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姊,我这伤有救没救?」躺到发闷的丽刚有些吃不消了,「怎么我觉得没啥起色?」
背着她的丽郭顿了顿,「急什么?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妳耐性点儿,别胡思乱想。」
她这尖酸刻薄的三姊居然安慰起自己……丽刚吓得坐起来,「三姊……我当真没救了?」
「胡说呢。」丽郭拿着罗扇轻轻拍她一下,「现下不是活得好好的?待我细细推敲这伤,总是有办法的……」
三姊居然不再自负了?完了完了……
「妳……三姊……」丽刚眼泪汪汪,「若是我……我怎么了,妳悄悄的从密道带我回家,别让大哥知道。就说……爹爹找我,我得乖乖回家。别让他知道……我、我不在了。不然他会很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