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虹乐女仍在左思右想之际,一声推门的乍响声阻断掉她的思绪。那声音房外的厅上传来的,她还来不及分辨是有人出去或是回来的时候,竹窗外已经匆匆地闪过一抹身影。
是尹尘心!
虹乐女的精神又全跑了出来。那么晚了,尹尘心还去外面晃荡什么呢?强烈而纷乱的好奇心鼓动着她,原本便已经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了,又况且现在是尹尘心的闲事。
岂有装聋作哑的道理么?
抱定主意以后,虹乐女翻过身跳下卧铺,草草地拿起雪纱披于肩上,就三步并两步的往外面追出去,再慢的话,恐怕连影子也望不着了。
跑进林子里以后,虹乐女早已经失去了尹尘心的行踪,她在一丛丛茂密的树影底下穿梭,怎么找也找不出蛛丝马迹来。
“奇怪?上哪儿去了呢?那么高的个儿,不可能凭空消失的啊!”跑得太累的缘故,虹乐女索性往下一蹲。
难道是追错了方向?不会呀,方才她明明瞧见尹尘心朝竹屋以北的树林里走过去的,不可能出差错呀!
还是,她此刻根本在作昏梦?虹乐女不信邪,使劲儿向自己的颊畔献出一个巴掌, “啪!”
“噢!好痛!”原来真的不是幻梦,热辣烧疼的麻刺感觉随后便一涌而上,她的半边脸颊不一会儿就陷在一片通红之中。
“跟那种人相处一块儿,到最后,不是他疯就是我疯,没一个会正常的哩!”因为寻不到人,虹乐女出气似的往地上一跺。
步伐还未踏稳,由林子尽头另端的方向竟然已经先响起一阵悠然的箫乐声,音乐缓缓低宕地延烧开。
“是那个箫声!”虹乐女几乎是用叫的来陈述这个最新发现,她不会忘记这箫声的,那个受缚难熬的夜晚,即是它勾引她心内更多的郁伤。
没错,与那晚是同一款曲调,虹乐女记得很清楚,虽然她不是个谙音律的女孩子,但毕竟那晚的惨痛经验太特别了,再加上箫声所吹的那些曲子。自然的,虹乐女也就能轻易地辨认出来是不是它了。
缓沉低着的调子渐渐向上提扬,不知是吹奏者的心情起伏剧烈,抑或是这首曲原本便如此安排,音调竟然愈攀愈抖急,一连串的颤音加杂其间,和那天夜的曲子相比,又似乎约略作了些改变。
听起来的感受却产生出另一股截然不同的境地!
虹乐女微仰起头,从她此刻所在的地方看来,除了大片茂林之外,是瞧不见任何东西的。
箫乐的吹奏更显得不稳定,音符与音符间相隔的段落出现的颤音也愈来愈急剧,好像……一泉急流的瀑布。
瀑布……
虹乐女猛力击掌一记, “对了!”她迅速跃起身子,赶着投胎似的奔进东面的林子里去,对!那箫声是从瀑布边传过来的。
她跑了一会儿,嫌自己的步伐太小,干脆腾起身子施展出那身已经久未练习的轻功。由于之前尹尘心担心她在谷中乱闯而再误触了机关,便指导过她一点儿避祸的窍门,所以虹乐女这会儿才能够在林子里畅行无阻。
未久,到了渫泉。
虹乐女一眼即望见披头散发,满脸憔悴的尹尘心端坐在泉心处突起的石岩顶上,双目紧闭,执着洞箫就唇吹奏。她才刚想开口唤道,却又随即急急地嘎然止住。
“……”虹乐女惊讶地发不出声,一时之间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居然瞧见到尹尘心脸颊上的水痕。
那绝对不会是泉水中的任何一滴,因为虹乐女确确实实瞅见水痕是从尹尘心闭紧的目眶旁淌出的,再汩汩落下。
滑越过他的手背、滑越过洞箫,穿入冷泉底。
虹乐女张大的唇仍维持着骛讶的开启状,还是别擅自闯出干扰了他才好,或许尹尘心并不情愿受打扰呀。她竟然开始体贴地为旁人设想起来。
但又不放心尹尘心一个人,谁教他展现得那么失常!于是,虹乐女遂随便选一块草丛里的石头坐下去。她不打扰,监视他总行了吧!
尹尘心的箫声乍起乍落,奏至最后,竟然已经听不出它原本所该属于的曲调为何了。她小只听闻到颤抖不平的怪调子,更望见了他不住颤动的双臂以及肩膀,因为压抑的哭着,导至连吹奏的曲子也无法控制。
虹乐女伸手攀住眼前的大石块,好教她受到牵引的波动情绪得以调适,一抚上,反倒摸出了几行刻字,她疑惑的近身前去探察,结果发现石头上刻着:
君不见,猛水泉泉泻人间,
狂歌狂舞最狂颠。
卿莫咏,幽谷深深锁芳魂。
忘忧忘喜难忘尘。
那是极细致的石刻,笔触轻柔灵秀,被隐藏在蔓蔓天齐的杂草丛生间。不知是作者有心藏匿?还是真被自然的天地给遗忘了?
虹乐女复再转头望向尹尘心,他的箫声早不知在何时已经停下了。只见他紧紧抓着手里的箫,眸光射进身下的泉水中,张大唇口,却嘶吼不出一丁点儿叫声。尹尘心只是拼命似的朝着虚空间呐喊,没有丝毫声音回响的呐喊着。
虹乐女是不会明白的,受尘封的一颗心,同时也失却了某些专属于人的本能。
第五章
他捧住她迎向他的细嫩脸面,很认真的在分辩。尹尘心用手指为虹乐女拨开散开至额前的发丝。
“是啊,你是乐乐,是从半空中掉进来的虹乐女。”
这几天以来,虹乐女总是忙碌着。
每天,只有在傍晚之后才得以见到尹尘心一身疲惫的踱回竹屋里,其他时刻,她根本瞧不着他的人影。
看不到尹尘心的时候,虹乐女的心里倒还真是有些恍恍然的不好受,她实在也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只好将它解释成她向来依赖人的性情作祟吧!
反正聪明伶俐只会招致烦苦,虹乐女庆幸自己有副够用却又不灵光的脑袋瓜子,想得太多大深也终究无用,唉!还是保持她最原本的样子就好了。
发着愣的虹乐女抬起头望向屋舍外,已经临至傍晚时分,该是尹尘心会回来的时候了。长长的睫毛在她的眼上扫了扫,唇畔也抿起浅笑,嗯,他该回来了。
行动自由之后的虹乐女,早已经解除了被困在卧铺上的禁令,不但可以随意在屋子里游走,即使是竹屋外的幽谷世界,尹尘心吩咐过,只要不逾越危险的处境,她虹乐女尽可以在其中来去自如。
她跨出门槛,踱向屋舍之外。这座竹屋是一幢院形的建筑,在样式上并没有什么花俏处,每一样建材几乎全选用了翠青竹。而屋外,亦是以一片小小的竹林将其包围,再往外扩散出去,才是蔓延散闻的树林、溪泉、崖谷、险峻……
虹乐女以手支着下领,目光低低地垂向她的脚。等得不耐烦时,她忍不住踢起脚下的小碎石,将它们一一击至竹干上。
“唉?怎么还不回来嘛!”竹叶很不争气的纷纷跌飞下来,有些像报复似的先在虹乐女面前旋转数圈,才悠然坠地。
突地,竹林外传回一阵清亮的铜铃声,那原是拿来警示所用的。
“啊!回来了!”虹乐文猛然睁亮双眸,瞬间提起了精神往竹林的来路跑过去。
一路伴着竹枝上挂着的铜铃所发出的响声,她迫不急待地赶去迎接即将与她相逢的那个男人。
“尹大哥!”虹乐女喊得好大声,几乎已经压过了铜铃的群奏,她绽开笑容跑近尹尘心的身畔,并站住。
尹尘心望着跑出了一身汗的虹乐女,蹙赳眉,低低的说道:“怎么跑那么急,小心……”
虹乐女贴上前攀住他的手臂,敏捷的接口, “小心体内的毒火窜升,是不?”她无忧无愁的仰头为尹尘心送上一唇笑意,说:
“放心,我觉得自个儿的身子是愈来愈稳定了,说不定,哪些箭毒早已经排光了呢,尹大哥你就别再如此担忧我啦!虹乐女哪能不跑不跳嘛!”
“……”尹尘心聚在喉咙间的话根本出不了口,他这些天早出晚归时,还不就是去为她筹解药的引子。根据师父撰写的《药经》所述,半月欢的解药即是凝聚天地中的水气、岚气、冰气、沼气提炼成丹。为了这几味难寻的药引,尹尘心简直已经到了心焦如焚的地步。
时间拖得越久,虹乐女距离危险也就越接近。
“尹大哥,咱们快回去吧!”她拉着他往竹屋的方向拖,她还有好东西要送给他呢,得快点回去才行。
于是,两个人就一急一缓的走回相同的方向中。
一进竹屋里,虹乐女就把尹尘心塞往凳子上,表情上的兴奋完全也掩盖不住。
“尹大哥你别动,”她匆匆地跑向厅后,又很不放心的钻出头说,“别动喔!我一会儿就回来。”才再转身进去。
旁人根本瞧不出她究竟在忙个什么劲儿?
不久,客厅的竹帘被掀起,只见虹乐女手上托了一盘东西,笑吟吟的将它们一一置上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