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再度沉默,因为她说的都是事实。
我对于我没有办法用男女之间的感情去喜欢廖若姿,其实是感到些微遗憾的,但是遗憾归遗憾,我的性向就是这样了。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了。
“而阿吉……你知道吗?他连好朋友的喜欢都不会给我。看到他刚刚对待我的态度了吧?”廖若姿笑得轻松,但是却带着酸。
“他会越来越讨厌我的。”我真的这么认为,时间,会冲淡这种无悔贴着冷屁股的毅力。
“我不是要他讨厌你,而是希望他可以喜欢我,这是两回事。”
我的脑子很乱,所以廖若姿说的几回事,我根本就不想追究了。
我只知道,我喜欢郑明宏,而他也因为喜欢我,揍了侵犯过我的阿吉;至于廖若姿,就像是原本化外的冰块,却因为她喜欢我也喜欢阿吉,而用无奈融化了她的立场。
好乱……我们这些人,到底是在于什么呢?
回到教室后,我看着阿吉空荡的座位,听着同班同学嘈杂的交谈声,当然,他们也一定会注意我,这时候我应该会想收拾书包回家去,但是我没有。
我只是趴在桌上,打算跟着学校的午休时间作息,我好累……多么希望醒来后就是毕业典礼,甚至就是大考之日,那么,我就可以真正的远离这个是非了。
恍恍惚惚睡去时,我竟然还可以强烈地感受到我的孤寂。
这跟我的家庭或是朋友交游无关,我的父母把我当宝,廖若姿又对我这么好。但是,我却感觉孤寂。
我做了梦,梦境中重演着阿吉亲吻我的片段,他抱住我,舔遍了我的脸,他在笑,但是也在哭,奇怪的是我竟然没有哭也没有尖叫,只是让他这样亲着我、对我上下其手。
然后我看到郑明宏来了,他站在楼梯口看着我们,身边有着颜秀明,后面还跟着一群窥伺我的女生。
他只是看着我,没有表情,我也看着他,却哭不出来。
最后画面上什么都消失了,我只看到郑明宏骑在阿吉的身上,他背对着我以至于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他一拳又一拳地揍着阿吉,阿吉却依然流着眼泪在笑。
我在旁边,哭了,并且觉得很寂寞。
因为他们完全没有看到在一边痛苦哭泣的我。谁喜欢我、谁想要为我出头,都是他们喜欢、他们想要,没有人肯去了解我愿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喜欢、这样的出头。
就连郑明宏也是一样的。他自以为是地为我修理阿吉,是为了我好吗?还是只是因为他感到生气、被羞辱,起因于他喜欢的女生被这家伙亲了,所以他要讨回身为男人的颜面。
原来从头到尾,就算换一个人来成为我,过程都会是一样的吧……而这样的角色,让每一个人,包括我自己,都很难受。
我的国中生活,原来是这么的孤独寂寞,即使有家人跟好友的实质围绕,但是我的心理成长过得一团乱,纷乱当中,我终于发现,这些事件对我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当我醒来时,滴在桌上的不是粘稠的口水,而是货真价实的眼泪。
我擦干了桌子,拿出下午第一堂理化课的课本,平心静气地准备上课。此时我发现阿吉已经回来了,他背对着我,坐在座位上发呆。
从这时候开始,我再也没有看到阿吉一如往常地偷偷回过头来看我。
一直到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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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明宏被记过了,阿吉也是。
他们打架之后的隔天早上,训育主任在司令台上破例公开了这件处分,是的,这种记过的处分从来没有在升旗时间公布过,顶多在公布栏张贴惩处名单及事由,但是这一次却大刺刺地被说明了。
说是“说明”也不对,因为训育主任并没有解释他们之所以打架的原因,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无法以身作则的学长及资优生,因为打架而各记一支小过”。
阿吉一直没有出现,所以他并没有亲耳听到这样的惩处,但是我想他应该昨天就得到消息了。这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我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看到这个人。但是郑明宏呢?我看不到二一五的队伍,不知道他听到这样的讯息时是怎样的表情?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昨天下午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郑明宏,晚上也没有接到他的电话,我担忧他在家里的状况,这种事情学校一定会通知家里的吧?但是我提不起勇气打电话给他,面对这样的景况,我的懦弱显而易见。
他后悔了吗?为了我这样一个性格不够坚毅、又不够可爱的女孩,毁了他求学生涯中的操行清白。他会不会后悔认识了我?
小过……这对资优生来说是相当大的打击,阿吉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也不想关心,但是郑明宏那里呢?他将会如何被导师及家人刁难询问?更甚者,他的同学会怎么看待这件事?
渐渐扬起暖风的晨间操场中,我面无血色地站在队伍中,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背后的目光是怎么频繁地戳刺着我,并且夹带着轻蔑及不友善。除了背后的指责,还有前方普通班女生回过头来的看好戏眼光。
此时此刻,我却没有抵抗的力气,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理会。要看就看吧,我是祸水,我是扫把星,让两个受欢迎的男生蒙上污点。偏偏我这样的祸水、扫把星又不是长得沉鱼落雁、国色天香,我比任何一个女孩子都还要不起眼。
我是该自卑的,我是该流着眼泪到处哭诉说我的委屈,我是该收拾我的书包滚出这所学校……但是我却只是跟着队伍默默地抬头挺胸回到了教室。
从一开始听着训育主任的训示,直到回到教室,一路上,廖若姿都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想哭就哭出来。”早上第一堂课前,廖若姿把我拉到阳台上,温柔地对我说:“你在硬撑什么?”
“没什么好哭的,也不是硬撑,我哭了就能够让郑明宏抹掉记过的痕迹吗?”
“当然不能,但是你会舒服点。”
“我是最没有资格‘舒服’的人。”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抬起头看着天空,夏天快到了,这也表示我的个人学业战争即将到来,我的行事资格只能落在应考这件事情上,况且,我是引起纷争的祸端,我有什么权利为了让自己舒服而哭泣?
“该哭的是郑明宏或是……阿吉吧?”我试着对廖若姿微笑,却看到她美丽的眼睛里泡着泪水,“你也可以因为同情他们而哭泣,但是我……我没有任何理由让自己好过。该哭的是他们,或是你,若姿。”
她于是让眼泪滑下她的脸颊,这时候上课钟声响起了。我擦了擦她的眼泪。
坐回座位上,我望着桌上摊开的英文课本,却没有办法把里面的单字刻进我的脑子里,望着阿吉空荡荡的座位,我的脑子也是一片空白。
如果他不要喜欢我,而是喜欢着廖若姿,甚至是其他的女孩,我们可能可以当不错的朋友,起码,在将来的同学会里,我们还可以轻松地见面、应对。
就算不会是好朋友,至少不会是仇人。
而我跟郑明宏之间,如果不是我这么地任性、死心眼,他也不必卷进这样的不堪当中。我……因为自己的自私,毁了一个万人迷、一个好学生。
即使一再地提醒自己没资格哭,我却还是酸了鼻子。
“潘晓湘,来念这一段课文。”宠爱我的英文老师点了我,要我覆诵课文,我捧着课本,站了起来。
“不必站起来,”老师笑了,挥挥手叫我坐下,“坐着念就可以了,不必罚站。”
慈祥的女老师开玩笑的语气是表示对我的疼爱,我却只是站在座位上发抖,然后皱着眼睛哭了起来。
该罚站的是我,该被记过的是我,都是我、都是我……都是因为我,事情才会演变到这种地步。
看到我突然不发一语地大哭,把老师跟全班同学都吓坏了,老师自然是一头雾水,并且紧张了起来,同学们大多知道原因可能是因为打架的事情,而最清楚始末的廖若姿,红着眼睛站了起来。
“老师,潘晓湘从早自习起身体就很不舒服,可以让我带她去保健室吗?”
不管老师相不相信,廖若姿还是顺利地把我拉出了教室,我用课本遮着脸,停不了眼泪跟哀泣声,让我的好朋友拖着我离开。
我们并没有到保健室,而是到了校园角落里偏僻的小树林中,我保持沉默,廖若姿也不说话,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响回荡在空气间。
我在没有预警的状况下无法控制地哭了,但是我并不舒服,相反的,因为哭泣,我的肉体跟心理都更为疲惫。像是水坝坍塌后,一片狼籍的混乱。
“下一堂课还是要回去喔。”经过许久的沉默,廖若姿吸吸鼻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