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恐慌于未知的变化,但也不希望带给她无谓的困扰……
踏出狱所,范砚伦穿着一年前进牢狱前的便服,而今衣服早已泛黄,穿在身上是松垮破旧。他不愿回头多望一眼曾经待了一年的地方,他只是毫无目的的踽踽独行,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此时的他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虽然别人以羡慕的眼光望着他,而他的内心亦渴望自由,但是一旦离开后,那自由的心却变得空虚、寂寞。
他好想找人与他分享自由后的舒坦,但是在他的记忆里,大学里的三五好友,大半的已出国进修,剩下来的只是泛泛之交,谁会记得他呢?
他提着简单的行李,脑中一直回旋着八个数字的电话号码,他犹豫着、反复想着是否该打电话给她,或者直接到公司找她?
左思右想后,他不想浪费太多的时间,于是决定搭公车到她上班地点找她。
日子对麦心芸而言,简直可以以一成不变来形容,还好上个月的毕业典礼改变了单调的日子。以往早上到公司上班,下午五点多又得赶到学校上课,好不容易拿了个专科学历向父亲交代,否则她可没有那么多的美国时间耗在那刻板的教科书上。
因为毕业了,也因为原先的会计工作她在这一年里熟悉得差不多了,她目前转换了工作单位。她对业务很感兴趣。
“简直就是吃业务这行饭的人!”这句话还是同仁们给她的赞美,当初是碍于还要上课的缘故,她始终只能站在门槛上观望,然而现在情况不同了,业务部的繁忙占据她不少时间,而兴趣使然,倒也让她甘之如饴。
心芸来到公司上班已有一年多,在这一年多里,公司上下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当她是董事长亲戚的女儿,而她也乐于这种扑朔迷离的感觉。
环视办公室的设计,是以活动的隔板分为一人一闸的小型办公室,每个人都能拥有个人隐私权。
心芸将上午拜访过的客户资料以及客户的需求、比价做了客户资料档案,储存于个人电脑里。而后还浏览了一下行事历,这一看才发觉今天是星期五,而公司是一周上班五天制,比照欧美工作情形,所以明天可以放松心情好好在家睡它一整天。毕竟这些日子以来,她把自己绷得太紧了。
但是一想到放假,心芸不禁心里嘀咕,她可不喜欢回到父亲的家,目前她是名副其实的单身贵族,自己拥有一间三十坪左右的公寓。之前这间温暖舒适的窝是她与母亲的避风港,然而在两年前母亲因大肠癌过世后,这温暖的小窝突然变得冷静、孤寂。
好几次父亲派人接她回去住,她都倔强的摇头拒绝,其实父亲自己也明白,如果她真的回去,那么他现在的那个家,铁定是会被她搞得鸡飞狗跳。原因无他,只不过是她不谅解父亲的再婚,再者,她也无法面对那个每天化着浓妆的后母,以及调皮捣蛋、同父异母的弟弟。
目前父亲是希望心芸能在短短的几年里,对公司内外的事情了若指掌,有朝一日,时机成熟时能接掌这家公司,而事业心重的后母一直很质疑心芸年纪轻轻的是否真有此能耐,能将公司做得有声有色?父亲为了避免两人同一间公司上班,已将他另一事业转交后母之手,如此,两人互不相关的业务型态,是可以避免不必要的争执。
想着这三个月里,她的业务状况出奇之好,是所有人感到意外与惊讶的。
但不容否认的,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心芸总是公司里最晚下班,假日里仍到公司上班,埋头研究公司产品优缺点,而加以设计改良,并参考多家厂商的商品、价格,使其物美价廉,吸引消费者购买的欲望。
心芸也时常虚心请教年资颇深的干部,对方总是被她以工作为重的认真态度所感动,因而也毫不吝啬的将一生绝技倾囊而出。只是大家不明了,何以心芸年纪轻轻就将青春卖给公司,而且付出相当的心力与时间。关于这一点,他们无从揣测,只好将心芸的努力不懈当作是事业心强的女强人看待了!
而事实上,她要让自己做得有声有色,不为别的,只为了她那自以为是、目中无人的后母。
心芸的后母总是喜欢当着父亲的面,冷嘲热讽的说心芸年纪轻,磨练及阅历没有她来得丰富,人情世故总是少了根筋,怎么可能有能力推展业务。
然而没想到这个小妮子领悟力之高,着实让这些业务老手跌破了眼镜,尤其是最近公司频频接触的“旭日集团”,心芸居然能在败部复活,而且和他们签下两年的合作关系,这不仅展现她无懈可击的商业技巧,更能看出她在多家产品研究中的努力,她那尊业知识还让在场多位专家、高级主管为之汗颜。
也因这风光事件,带来“挖角”热潮,只是没想到事件中的女主角却总是纹风不动,一副老僧入定之态,颇让公司一些薪资不高的同事纳闷不解。况且心芸也没有因为这份合约带给她加薪的传闻,这对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长舌族而言,又是一个很好的“吃饭配话”的话题。
然而谣传总是最可怕的,它可以杀人不流血。
有人说她可能是董事长的新欢,又有人说她可能是想在短期内干掉业务主任……惹来这些流言的原因是她的光芒已超越她的上司。一件又一件的谣言,心芸不动声色的看着、听着公司三姑六婆自编自导自演的闹剧,虽然她的修养并不是顶好,但是一些酸葡萄心理,她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也因为这件事,让她深刻的体会到谁才是真正的朋友,这可以当作以后改朝换代时的最佳依据。
正想得出神时,总机的内线传来“心芸,有人找!”的悦耳声音。
心芸不由得感到纳闷,下午两、三点会有谁来找她呢?她看看桌上的行事历,并没有任何客户或者厂商要来拜访之事,那么会是哪个无聊家伙不事先通报一声,害得她在这儿穷揣测呢?
不过这也好,一切资料已处理得差不多了,下午茶有个人陪也是不错的主意,况且这倒也不失为打发时间最好的办法呢!
心芸踏着轻快的脚步,看着自动门打开,而后走到总机面前道:“小梅,是哪位找我呢?”
小梅正想开口讲话,桌上的电话又响起,公司规定不得让电话铃声超过三声,于是小梅指了指会客室里的人后,自顾自的忙着工作,连头都来不及抬起。
心芸好奇的走进会客室,在这只有桌椅的清爽空间里,居然站着一位很不协调的年轻男子,全身一副邋邋遢遢的样子。
她睁大着眼,脑子一直想着:这个人是谁?
只见对方用怀疑的口吻问道:“你是——麦心芸吗?”
“是,我是!”心芸谨慎的回答,且小心的打量这个陌生人。
“我是——你的笔友。”他小心翼翼的说着,生怕他说出自己是谁时,眼前的女孩很可能会被吓得昏倒,于是又犹豫的慢慢道出,“我是范砚伦……”
乍听之下,心芸的心仿佛要从嘴里跳出一般,她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个男子,会是她的笔友,她毫无预警他会来找她,她的四肢突然僵硬得无法动弹。她看着他,心想可能吗?他一身的落魄相,却无法掩盖他那充满智慧的眼眸,以及刚毅不易妥协的嘴形;面庞轮廓之深,有些外国人的血统,再加上他自身所散发出的文学气息,使她无法相信她的笔友在外形上是这般的出色。
心芸曾对她的笔友幻想许多许多次,她从他的文章里,对他勾勒出有着壮硕的体格,一脸方正,眉宇间有种不羁的特色,外表刚强而内心蕴藏澎湃情感的男子,就犹如阿诺史瓦辛格的样子。然而,此刻的范砚伦当然不是她幻想的他喽!再者他身处狱所,总不免又将“义气”两字加诸于他的身上。
然而今日突来的晤面,居然让心芸手足无措且口齿不清的略带口吃,这种情形可是史无前例。若说曾看过这种反常情形的话,也都是一些仰慕心芸的男士所表现出来的。而此刻的她,突然可以理解那些想追求她的男孩何以面对她时总是一副失了魂的样子,且说话支支吾吾令人不爽,其实那也是他们内心恐慌害怕,担心一开始会破坏印象,造成以后可能没哈希望所致。
然而心芸觉得自己口吃的模样跟以往追求自己的男士没哈两样时,念头一转,不禁气恼的暗骂自己——又不是没见过帅哥,干嘛紧张兮兮?
“我很抱歉这么唐突的跑来找你,是否吓着了你?我并不是有意如此的。”他低沉且柔和的声音回荡在这间小斗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