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敬反而坐了下来,仔细思考她可能会去的地方。或许该跟紫薇的生母联系看看?
他跳了起来,跑回房里翻资料,幸好天生的心细让他多留了一份拷贝,他拨了通国际电话到日本,很快就接通了。
“我不能告诉你紫薇的行踪。”紫薇的生母声音意外的悦耳,透过国际电话嘈杂的连线,还是如此甜美,“是,紫薇跟我联络过了……这孩子没有一丝责怪我的意思……”声音哽咽起来。
“范女士,”子敬焦急了,“她还小,需要有人照料。而且她的未婚夫快要急疯了……”
“紫薇跟我说了一些事,”范母平静了些,“我知道她隐瞒了很多没说,但是,能让她毅然决然的离家出走,应该是发生了很大的事情吧?子敬……算了,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幸好紫薇对我这个失职的母亲没有一丝丝责怪,我以后会负责照顾她的,你请陆先生不用担心了。”
范母挂上电话,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
犹记得那天——
她那小女儿好不容易打电话联络上她,只是腼腆的笑,“呃……妈妈,我是紫薇……不,我不是来跟你要什么的,我也不会打扰你的生活……如果你需要资料证明我的身分,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出生医院,或者你有传真机,我可以传真我的出生证明……”
握着话筒的范母已经泣不成声了。她愿意抛弃一切,只想好好补偿这个可怜的女儿。
“妈妈你别这样说……”紫薇局促的微笑,“我只是希望你帮我一点忙。我离开陆家了,还不知道要去哪里落脚。钱我有,但是我需要你收养我,让我能继续读书。”
这样的要求会不会太过分?“可以吗?我不会要求跟你见面,也不是要你给我什么,我只是希望能继续念书……”
这孩子意外的懂事,让她依依不舍的挂丁电话后,又哭了一场。
“帮我找台湾最好的律师。”她吩咐助理,眼泪不断的流下来,“我要……我要收养我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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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事情总算是有着落了。
紫薇轻轻的呼出一口气。
离开陆家后,她搭公车到火车站,挑了时间最接近的火车就跳上去,这班火车是到宜兰的。
到了宜兰,她第一次自己找旅馆住宿,其实也没想像中那么困难,原以为会被拒绝呢,结果柜台阿桑连句话也没说,收下钱后,就给了她钥匙。
隔天,她再次来到宜兰火车站。
打开存摺看了看。陆哥哥每个月给她的零用钱都留了起来,数目不大,但是在她心目中已经是不得了的财产了,再加上联络上母亲,她有信心能好好的生活下去。
她没问题的。孤儿院的哥哥姊姊们,一到十八岁就准备要离院了,有人去建教合作的学校,有人半工半读。她并不是温室的花朵,没问题的。
宜兰够远吗?她发现自己总会不由自主的望着台北的方向。
再也……不回去了。
在贩卖机投了罐饮料,她站在宜兰火车站里喝了起来。想哭的时候就这样仰首,咕噜噜,顺便把眼泪吞回去。
血缘是斩不断的。就算她揭穿了陆夫人的谎言,陆哥哥终究还是会原谅自己的母亲。若是她留下来,终身都要面对那个可怕的女人。
而且……已经不完美了。她可以努力弥补缝隙,但是像陆哥哥那么追求完美的人……心里永远会有阴影吧?
她不要这样。
“我会长大。”她喃喃的为自己打气,“我会成为很好很好的女人,然后让我最爱的人,再也移不开目光。”
如果……她还能爱的话。
火车进站了。隔着一段距离,一时没看清楚,似乎是往“莲花”的班车。“往‘莲花’?”她自言自语。
“花莲啦。”一旁陌生的旅客笑着,“你知道吗?花莲旧称洄澜。”
“洄澜?”
“就是水去了会再回来啊。去了花莲,就会留恋不舍唷。”
是吗?那……她就不会再想回台北了吧?
“花莲自强号一张。”没有犹豫,她买了车票。
握着车票,她拿起书包,孤独的往自己的下一站走去。
没有回头。
第十章
回到在公司附近租下的小套房,务观疲倦的把钥匙一丢,随手把床上的衣物推到一边,躺了下来。
钟点女佣放假两天,他的房间就凌乱到几乎看不到地面,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酒瓶和满满的烟灰缸。
紫薇就这样消失了。两个月了……费尽苦心也找不到她。唯一知道的是,她还安好。
若不是紫薇曾打电话给月季,他根本没有她的任何消息。
每次接到紫薇的电话,月季总会张牙舞爪的痛斥他一番。但是,让她骂两句会怎样呢?至少骂完了,她愿意告诉自己,紫薇一切安好。
只是,没有紫薇的日子,他觉得心好苦好苦,吃什么都没有味道。他突然对一切都厌倦了,非常痛苦而厌倦。
机械式的上班,机械式的下班。回到家里,他只闷头喝酒,不见任何人。
得知父母亲闹离婚,他不关心;母亲在他面前哭嚷,他依旧闷声不响。既然没有办法埋怨,也没办法怨恨,那么,就封闭自己的心吧。
母亲急急的回美国挽救她千疮百孔的婚姻,他没有去送行。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送行的。
他茫然的望着天花板,让酒精麻痹自己的一切。若不是还剩下最后一点理智,他连生命都想放弃,更逞论事业了。
“紫薇。”他喃喃着,“紫薇……”
就是还怀抱着一点点希望,希望有一天,能够再见到他的紫薇。就算她不再属于他也无所谓……只要她仍然保有无忧的笑就好了。
你到底在哪里?月季会不会骗我?事实上你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不然为什么我找不到你?
咕噜噜……把所有的痛苦和眼泪淹没在酒精的浇灌下。
“你在腌醉鸡啊?”子敬倚在门口,皱眉看着不成人形的老友。连门都不关,他会不会太夸张了?“你要不要放满一浴缸的酒,整个人泡进去比较快?我个人推荐米酒比较容易人味。”“哈哈哈哈……”务观笑了起来,“好子敬……来,我们来喝酒……”他踉跄的想站起来,却又不稳的坐倒。
“我不喝伤心酒。”他晃晃手里的苹果汁,“谢了,我有自己的饮料。”
“连喝酒都不肯?那你来干嘛……看我落魄吗?”务观对他吼。
“我是来告诉你,我的确曾经想把紫薇带走。”子敬气定神闲的喝着苹果汁。
务观跳了起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口,“你这混帐东西!给我滚!”
“要站起来还是办得到,不是吗?”子敬很冷静的回望,“至少我妈不会虐待她。或许让她住在我妈那儿,等她长大后再回来,对你们都好。”
他茫然的放开子敬,掩住脸,“我不要……我不要见不到她……我不要……”
望着颓然坐倒的老友,曾经这样严整的人,如今却变得如此潦倒……子敬有种说不出来的感慨。
“你要这样继续下去?”他摇摇头,“你捱得到紫薇长大吗?你能够长大吗?你希望下次紫薇见到你的时候,你是这个样子?”
见务观没有反应,他喝完手里的苹果汁,“随便你吧,你这头顽固的牛!不过,你多少注意一下门户,大门也不锁,如果我是小偷怎么办?自己保重吧。”
正要离开,掩着脸的务观却拉住他的衣服,“……子敬,请你留下。”
他无奈的望着天花板,“你不是叫我滚?”
“……请你留下。不要每个人都离开我……”他好痛苦……连个可以谈谈紫薇的人都没有。
“我才不要留在这个猪窝。你不知道我很挑剔吗?”子敬别过脸,打量这个混乱且充满酒气、烟味的套房。“如果你找到一个像样的地方可以住人,我可是会厚着脸皮去当免钱房客的。”
务观没有哭。真正的痛苦是哭不出来的,但是这种无泪的哀痛,却比呼天抢地还教人不忍。
紫薇……你知道你的陆哥哥已经濒临崩溃了吗?你还记得回家的路吗?紫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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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看起来,务观恢复了。
的确,时光会洗涤所有伤口,但只是洗涤,却不是愈合。
他用冰封的表情冻结情感,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脸上的寒霜越来越深重。
一天天,一年年,当所有的寻找都徒劳无功之后,他开始沉下心来,默默等待。
他每个礼拜都跟月季联络一次,每次都被月季痛骂,骂了快一年以后,实在骂不下去。终于,她少女易感的心肠也软化了。
她走进屋里,拿出紫薇写给她的三封信,默默的交给务观。
握着信,看着熟悉且有些稚气的笔迹,务观心里充满久违的激动。她上了大学,还跟生母见面了,目前独自一个人在学校附近租屋,住在没有冷气、没有浴室的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