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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已无法装出坚强,她的乐观也无立足之地。现实,比她预计的要糟透。

  也是自此,她与眼泪无法分离;心一伤,就哭。而每一天,只要一醒来,心就伤。

  Amulet变成哭泣的女人,泪腺没关上门,眼泪如缺堤般汹涌。她碧绿色的眼睛已哭出一层雾,眼眶上下都是阴暗的一抹红,细碎的血丝由皮肤中一丝一丝地浮现出来,迂回缠绵,如魔鬼的涂鸦,混浊、惨淡、阴深、诡异、人不似人。

  她不能再管理城堡的事,也不能替Eros伯爵处理任何文件,她的眼泪朦胧了一切;文件上的文字,怪异变形,阅读不出意思。

  边走边哭,城堡内到处都是她掩脸悲哭的凄凉影像。人未死,却已化身成怨恨的幽灵。

  这个城堡中的女人崩溃了。

  两个月后,Amulet才被批准进入Eros伯爵的寝室。医生替她注射镇静剂,驱走恶魔一样的忧郁,让她的情绪逐渐平静。直至停用镇静剂后,Eros伯爵才愿意重新品尝她的鲜血。

  她已不再无缘无故痛哭,药物治疗了她的眼泪。但内心的伤痕呢?有谁关心?有药可医吗?即使不再日以继夜悲哭,她依然是个伤心的女人;没流泪的脸,最擅长强颜欢笑。

  当她喂哺Eros伯爵时,他不再望向她,也不再对她说话,情况返回最坏的那段日子,Amulet只代表一种食品的名字,以鲜血供给吸血僵尸养生而著名。

  有一回,她怯怯地问:“伯爵,是否我做了不对的事,所以你要冷落我?”

  Eros伯爵背向她,脱下外套。“是吗?我没留意。”

  Amulet接过外套,爱惜地挂起来。她说:“从前伯爵爱与我说心事,但这数月来,我们已很少交谈。”

  Eros伯爵没回答她,他疲累地躺到床上。Amulet见他没理睬,就忧伤地站在床边。

  半晌后,他才随意地说了一句:“你病嘛。”Amulet扁扁嘴,也躺到床上,她解开衣领上的钮扣。“伯爵,我早已康复了。”

  Eros伯爵正准备张开嘴唇之际,Amulet忽然以双手捧着他的脸。她说:“伯爵,你上次答应过我,会待我一样的好,就算Lady

  Helen会说话,就算你不打算把我变成吸血僵尸,你也会待我好。”

  Eros伯爵瞬间失去心情。他推开面前的女人,走下床站在地上。“就当我做不到。”他无情地说。

  Amulet坐起来,怔怔地望着他。

  最坏的,已经发生。

  她幽幽地说:“伯爵,你已经完全不爱我了。”

  这个背着她的男人,默不作声。

  她说下去:“为什么爱过可以不再爱?”

  Eros伯爵把身转向她,这样说:“或许,我只能做一个一心一意的男人。”

  Amulet垂下眼,轻轻说:“可不可以乞求你分些少给我?”

  他冰冷地回答:“就算我做得到,也只是可怜你。”

  心一酸,眼泪又澎湃起来,眼泪如珠串滴下。

  第五部分比一个人睡更寂寞……

  “那么,你就当作可怜我。”她说。

  任何男人,都会因着这句说话而讶异,尤其是天性不残忍的男人。谁会想看见女人因自己而受这样的委屈。

  难以置信。Eros伯爵按捺着心中的恻隐,不容许自己为此情此景而伤心。本该伤心,但不能。他的眉头皱得很紧。下一句,该有的下一句……

  他在思量,什么说话更能伤她的心。

  伤人心,也要有技巧。

  于是,他就这样说:“别贪心,就像那时候多好。没感情,而你只是一块血肉。如果你肯,就留下;你不肯,自会有整个牧场的牲口来代替你。”

  每一个字她都听入了心。当眼泪流得太急,哭泣就变成抽搐。她伤心得全身颤抖,而脑袋内轰的一声叫出来。她但觉,下一秒她就会整个人粉碎掉。

  她呜咽地恳求:“只不过想要一点点爱……”

  他却走前来,若无其事。他拨开她掩住脸的手,又把她的长发拨到她的肩膊后。他把她按在床上,张开口就朝她的脖子咬下去。

  他想到的是,没理由,她仍会觉得这是爱情。

  她一直在哭,哭得呛住了,哭得整个人整张脸都在发烫。当她的男人满足了后,就离开她的身体,在大床上舒适地入睡。

  她的哭泣还未完结,她也不懂得如何了结。究竟,还会哭多久?这一种伤心该怎样哭才能完满地表达她一直所承受的?晨光透进了来,而她的天地从此黯淡无光。

  “我只想要一点点爱……”

  “只想要……”

  “一点点……”

  “可怜我……”

  她跪在床畔,抓住床单,美丽的脸哭得变了形。

  一直跪下来,没止尽地悲哭。跪得双腿也麻痹了,她仍旧维持同一个姿势,跪下来哀痛这份乞求也得不到的感情。这跪下来的姿势她该是纯熟到不得了,由始至终,她是用这种姿势来爱着这个男人。

  最后,眼睛刺痛,热泪在脸上滚动,感觉火烫灼热,如万箭穿心。她怀疑,她哭出来的全是血水。

  什么是地狱?这就是地狱。

  Eros伯爵握着Lady Helen的手,对她说:“你试过伤害一个爱自己的人吗?原来伤害这样的一个人,伤的是自己的心。

  “但我不能不这样做。给她幻想,只是一种辜负。”

  忽然他就笑了。“我知道有些男人擅长对每一个女人都好。或许是我能力有限,我只能一心一意去爱一个人。我爱着一个,就无法再爱第二个。我是一个执迷而愚蠢的男人。”

  “对着她,我看见我自己的反复、冷酷,我讨厌极了这样的自己。于是我更不能去爱她。”

  熟睡中的Lady

  Helen眼皮跳动,她正在做着好梦。Eros伯爵伸手轻抚她的脸,然后苦笑起来。“我是为着将来能与你一起生活,于是放弃一个很好的女孩子。你明不明白?”

  Lady Helen没答话。Eros伯爵自顾自说下去:“因为我很爱你。爱得对谁也不能再动心。”

  “自从你说出我的名字之后,这一声,就抵得上别人为我付出的千亿吨爱。”

  “曾经,我以为我能守着对她的承诺,但原来,有些承诺最终我只能忘记。”

  Lady Helen的口微张,似要从梦中说出一句惊人的话。Eros伯爵微笑,然后替她的嘴唇涂上滋润液。

  望着他深爱的女人,他轻轻叹了口气。合上眼,他说了这一句:“她离开我,就能幸福。”

  他重新张开双眼,仿佛愿望已成真。

  Lady Helen,就是一个可供他许上爱情愿望的神。

  “我要我俩永远相爱;我要她找到属于她的爱情。”

  然后,许了愿的男人就不再说话。他在思量,为何他只能一心一意,为何他只可以把全个心偏向一个女人。

  做不成齐人,又伤了别人的心。爱一个,就没一个。

  或许,这是最忠诚最高尚又最此志不渝。果然,他没辜负爱神的名字。

  只是,如神如圣亦最尊重爱情的男人,也最伤人心。

  在某一个躺在床上的时刻,Amulet向Eros伯爵说出的感受:“你不爱我,但我依然爱你,爱情的天秤一高一低,这实在是一件极痛苦的事。”

  Eros伯爵说:“你也明白,我不会知道该怎么办。”

  她问:“为什么会这样?究竟爱情是什么一回事?”

  Eros伯爵笑了笑:“我只懂得去爱,被爱的感觉所使唤,但我不会明白、也不需要明白爱情的义意。”

  “是吗?”Amulet呢喃。

  然后她又说:“你知道吗?拥着你睡就如拥抱死亡一样的孤寂,就因为你不爱我。”

  Eros伯爵没回答她。她等了好一会,然后探头一望,发觉他已入睡了。

  寝室内再无人与她对话。言语上的对话没有,心灵上的对话也没有。

  果然,就如天地间只遗下自己般孤独,又如孤身上路的魂魄那样无所归依。

  两人并排而睡,她的心多空虚。

  忧郁又再侵袭她,不知不觉间,就泪流满脸。

  她不要和他睡了。她站起身来,准备走出寝室。

  以前一直不知道,两个人一起睡,原来比一个人睡更寂寞……

  她惘然地推开寝室的门。而当门一开启,户外光线立刻照在她身上,向前望去,门外是一个明媚翠绿的花园,花园的尽头是那间雪白的公主屋。

  “Mystery……”她轻轻地说。

  当她踏进花园的青草地时,忽然那翠绿就变成一片瘀黑色。她抬头一看,天空无光,从前的蔚蓝色不见了,一只鸽子飞过,连鸽子的羽毛也是漆黑的。她一边朝公主屋迈步,一边想,原来世界真的来到末日了,她要走的路,不再有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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