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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果然又脸红了,羞臊地睇了睇他。先前的委屈搁一旁。

  「不成的。你莫再瞎闹了,相公,快放开我吧。」

  「是、是。」崔从诫连声称「是」,挽起袖子,体贴道:「我也来帮忙吧。」

  二乔摇头。「这不太好。」

  「怎么会不好!我们这叫『妇唱夫随』,夫妻同心一起洗手作羹汤。」

  她不禁被惹得笑出来,随即惊醒,连忙伸手掩住口。

  笑意盈盈地望着一辈子要与她为伴的这个男子。她脱下新嫁娘的嫁衫,洗手作羹汤,但丈夫蹑手蹑脚的来,体贴的为她披衣尝汤。这样的甜蜜和乐,夫复何求!

  心头时而仍会闪烁的那身影,想起仍微痛的……她应当要把他忘了,再不能去想。

  已经是他人妇了。不思量,不能再思量。

  ☆ ☆ ☆

  从古以来,泰山就是皇帝封禅的所在。登泰山,先要遥拜参门,在山脚下的「岱庙」因而修筑得宏敞雄伟、巍峨不凡。到泰安半月有余,光藏一直在千福寺挂单,尚未到岱庙朝拜,这时遥见庙宇的门楼瓦檐,不禁觉得一丝惭愧。

  「顺吉!」老妇叫着儿子的名字。

  前头一间小木屋,茅草盖顶,从屋外一眼就可以洞穿屋内的一切,空荡荡的,简直家徒四壁,穷得可以生霉。门外空地躺着一名男子,听见叫声,动了一下。

  「娘,我没事──」他试着转动脖子。

  「光藏师父,请您救救我儿子!」老妇急得抓住光藏的手。

  光藏安抚她:「您别急,大娘。」

  他先询问男子一些问题,一边察看他的伤势,再检视他的眼色及神智。原来男子想修盖屋顶,却失足跌到地上昏了过去,在老妇和光藏到达之前方才醒转。

  「令公子摔断了腿骨。」光藏对老妇道:「不过,幸好,他的头没有受到太大撞击,我看他的神智及眼色都十分清醒正常,应该没什么大碍;腿骨只要静养一段时日就会愈合,您不必担心。」

  「光藏师父!」悟真适巧将药箱送来。

  光藏取出他屯积的草药,剁碎了敷在男子断掉的腿骨上,又找了木板将他的断腿固定好,交代道:

  「这段日子,千万要好好躺着休息,让骨头愈合;我再开一些药方给你,有助于强健筋骨。」

  男子却面露忧色。「我家就只有我娘跟我两个人,我不能工作,日子该怎么过!」

  光藏寻思半晌,说道:「这样吧,这段期间我就留在这里,该做些什么,你尽管吩咐我。」转向悟真──「悟真,就劳烦你回去跟住持师父说明。」

  「光藏师父!」

  「这怎么成!光藏师父──」

  悟真和老妇母子同声脱口叫出来。老妇母子愧不敢当,不敢接受。悟真更是急,像热锅上的虫蚁。

  光藏只是微笑,决定了就决定了。

  老妇一家种菜餬口,在屋宇后的空地辟了个菜园。他每天到菜园翻耕,挑肥施种;又到村井打水,到野地捡拾柴薪,甚至攀墙爬顶及敲锤打钉修缮破屋子。

  这般,过了月余。这一日,他走到山口,不经意抬头,雄伟的山势蓦然俯逼向他,引得他心念突然一阵骚动,怔忡起来。

  想也没想便怔怔上山了。山路险阻而且陡峭难行,走了约莫两个多时辰,好不容易他总算到达山顶。先代皇帝曾在这里设坛祭天,台上有个方石,色泽清湛,像似长天整个被融括在那里头。他怔怔望着,见石如望青天,心头那抹淡青色的身影恍恍在石中浮现,彷佛低低在向他叩问……

  啊……

  苍天啊苍天!

  拚命想忘却,却怎么也忘不了。如今,他和她隔了千里遥──

  她,可好?

  当年,他再也不行了,渡不过去,日日受相思的苦及煎熬,哀求净澄师父让他离开。陷入情执的心,无以赴天竺取经,他只好自我流放,如游魂飘摇。出了长安城后,三年来他毫无目的地一路经过洛阳、郑州、汴州、魏州、博州,然后到了幽州、沧州,而后来到了泰山的山脚──

  结果,还是忘不了。

  但他和她,就像那天边星,长空云,看似那么近,却永远也触摸不着,相聚不了。

  而今她是否已嫁作他人妇,把一切都忘了?

  这样也罢。最好是这样。最好从今不再去思量。

  心中千万事,都付天涯不归路。

  第六章

  天才蒙蒙亮,崔家内房里却忙得一团乱。大房崔从简的老婆挺了十月大肚皮后,又要生第三胎,从前日半夜起便咿呀嗯哼地叫,像老鼠被踩断了尾巴似哀叫个不停,整整叫了一整夜,叫声恐怕连教坊外徼巡的街使听了都嫌吵。

  生孩子是女人的事,男眷们避讳,就连身为丈夫的崔从简也不例外,在房里呼呼大睡省得麻烦。女眷们则忙里忙外,简直不可开交。

  「二乔,厨房热水烧好了没有?快去提桶热水来,听到没有?还杵在那里做什么!」崔母气急败坏的大声吆喝。

  虽然平素二乔都会帮忙一些炊煮洒扫的家务,丝毫不敢偷懒懈怠,但她毕竟是少奶奶,粗重的活自然有下人代劳。这时房里三、四个婆娘和丫鬟,崔母谁都不叫,偏生叫二乔。

  一名婆娘忙道:「还是我去吧,夫人。」

  崔母瞪起眼,斥道:「还当真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啊,提桶热水都要人替!我没叫妳,妳少逞能!还不快点去,二乔,妳大嫂马上就要生了!」

  「是的,娘,我马上就去!」二乔匆匆忙忙赶出去。

  她已经一整夜没合眼了,脚下有些虚浮。早在大房叫人之前,崔母就不准她回房睡觉,说是大房随时会生产。一直等到了大半夜,不得已,才叫醒她二嫂帮忙。二嫂来了,也只是跟在崔母旁,她一个人跟着婆娘起灶烧水,又吆喝人叫产婆,忙得团团转。

  烧开的水又滚又烫,她急急舀满一桶。耳畔一直反复响着崔母催促吆喝的声音,越来越急,走到廊下,不小心绊到衣服下襬,脚步一个踩空──

  「啊!」她跌仆在地上,惨叫了一声,滚烫的热水泼溅了一地,洒在她手臂上。

  「怎么了?这么大小声的!」一个人站在她面前。

  她仰起头,看见是崔从诫,松了口气。被滚水烫伤的辣痛,教她一时开不了口。

  「爹和大哥他们都在前厅,妳别大呼小叫的吵到大家。」见她还跌趴在地上,崔从诫也不伸手相扶,更不问缘由,张口打了个呵欠,径自转身走了。

  「从诫……」二乔慢慢爬起来。

  「又怎么了?」崔从诫回头,有些不耐烦。「有事快说!爹和大哥他们在等我!」

  「没什……你快去吧。」她提起小桶,低头匆匆赶回厨房。

  右手臂现在已变成椎心的刺痛,每动一下就好象被刀割了一样,但没时间察看了。她匆匆又装满桶热水,急忙清理好长廊,提着热水赶到内房。

  「怎么这么慢!叫妳做点事,都有本事偷懒!」又讨了崔母一顿骂。

  床上,大房还在唉唉叫。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大房尖声叫起来,叫了好几声后,产婆高声叫道:

  「出来了!出来了!」

  跟着「哇」一声,传出了娃儿的啼哭声。

  「恭喜了,夫人,是个可爱的女娃儿呢!」媒婆忙不迭地对崔母恭贺。

  「多谢。妳辛苦了。」崔母扯扯嘴角,扯出一个笑。

  ☆ ☆ ☆

  在前厅的崔员外父子,得到消息后,匆匆赶到内房外,焦急地拦住丫鬟春荷,问道:

  「怎么样?大少奶奶生了吧?」

  「是的。恭喜老爷、大少爷,大少奶奶生了个漂亮的女娃。」春荷连忙答道,目光不经意瞥过站在崔员外身后的崔从诫,莫名的红了红脸。

  「女娃啊……」崔从简有些失望。

  不一会,内房门开,崔母和二房媳妇及婆娘们走出来。二乔像个小媳妇似跟在最后头。

  「从简,」崔母道:「进去看看你媳妇吧,我看她都累坏了。」

  崔从简点头进去。经过二乔身前,二乔连忙让路,他对她点头笑了一下。

  「唉!」崔从朴道:「可惜了,是个女娃。」

  「有什么好可惜的!」崔母没好气道:「虽然生的是女娃,好歹还能生会生,总强过那种什么都蹦不出来的!」

  崔从诫表情阴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二乔低垂着头,不敢去看丈夫的脸。会是她多心?婆婆的话意有所指似,如同掴了她耳光似两颊热辣辣。

  「从诫,」崔母道:「你也争气点!你都已经成亲两年有余了,怎么妳媳妇的肚子一直没消没息?」

  「这种事急不得的,娘。」崔从诫勉强陪笑。

  「怎么能不急!你大哥他们在你这年纪时,都已经当爹了。就你!爹娘一把年纪了,还要替你操这个心!」

  「娘!」崔从诫有些不悦,绷起脸。

  当着下人的面说这些,他面子都丢光。

  崔母尚不肯霸休,也不管二乔的感觉,当着众人的面,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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