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文看看自己的手没有回答,母亲于是当她同意了,继续道:
“我在念书时就有了相恋的男友,他家有自己的企业,在当时算是很富有,而我出身书香世家,家境小康但身世清白,彼此父母都很满意,打算毕了业就让我们结婚。
谁知道,……就为了我们八字相冲,他母亲坚称我们必须分手,很可笑吧?只因为我的八字不对,什么都不同了,几年的相恋就这样付诸流水。
最让我伤心的是他不置一言,轻易地就接受了他母亲的安排与我疏远。我哭著求他再想想办法,再试一试,他却痛苦地说他母亲有心脏方面的疾病,他不能惹她生气。
毕业后,他当了孝子,听从他家人的安排出国去了。我在愤恨伤心之余,赌气嫁给了你父亲。”
“就这样?这样就足以解释你的不贞吗?”浩文冷笑。“是你自己选择嫁给他的,爸也很无辜不是吗?高高兴兴地结了婚,人家却只是赌气,根本没有真心,没有诚意,他多么可怜啊!而你居然拿这个来当做你勾搭情夫的借口,你究竟还有没有良心?”
“不是的。”母亲哭道:“我不是存心利用他来报复男友的懦弱,我也曾经很努力地尝试要维持这个婚姻……我生下了你,不是吗?”
“我很遗憾自己出生在那样的家庭里,尤其我的母亲是那么冷血而自私。”
“浩文!别这么攻击我,求你!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母亲拿出手巾拭著泪。“是他回来了,我爱的人从国外回来,没有娶妻,他说他依然爱我,只爱我,要不计一切后果和我在一起。我——我抗拒不了,浩文!毕竟我根本忘不了他。”
“所以你们就背著我爸暗中来往?为什么?你可以提出离婚,那对爸的伤害还小一点。”
“你外公不准我提出离婚,他说王家唯一引以为傲的就是门风清廉,如果我闹出离婚这种丑事,他不惜与我断绝父女关系。”
“做一对奸夫淫妇不是更丢人?你以为没人知道吗?从街头到巷尾每个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我知道我伤你太深,以前你太小,我不好对你说,现在你长大了,也爱人,并将结婚,难道就不能试著体会我的心情?我——我实在不是你想像的那么龌龊;真要说的话,我也是忠于我—生中唯—的爱,那就是我现在的丈夫。”
“你根本不配谈论‘忠贞’。”
“浩文!……”
“你忠于爱情,是节妇烈女,那爸呢?他算什么?无辜的牺牲者?”浩文激动得流下泪来。“可怜的爸爸,他一定没想到他的死可让你开心了,你终于可以和爱人双宿双飞又不怕有辱门风……”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从没希望他死……”
“你希望他活著看自己的妻子公然给他绿帽子戴?爸很苦,你知道吗?他面对别人指指点点却只能藉酒浇愁,原本滴酒不沾的他变得天天抱著酒瓶,你说是不是你害死了他?更也许……他早就不想活了。”浩文嘶喊道。
母亲声泪俱下,看起来百般苍老。人生在世有许多无奈,她的无奈是舍不去旧情,看不破红尘,曾为自己找了无数的理由,如今才知蒙上阴影的心将永远无法清明。
她是错了,错在为爱牺牲太多,名节、尊严、人性、女儿的爱、父母的教诲,这些无价的宝全都让她轻贱地踩在脚下,现在,就算有极少数极少数的人同情她吧!她再也无法微笑著接受。
母女俩分坐在椅子、床上,各自垂泪啜泣,心里想著同一个人,同一件事,时间治不好的伤,盼眼泪能减轻它的疼。
然后,许久许久了,母亲吸吸鼻子问:
“你要我来参加婚礼吗?”
浩文摇摇头。
母亲又露出无奈而凄凉的笑。
“那——我先祝福你。”她拔下手上一个玉镯子。“这是外婆的东西,长女出嫁时用的,你——始终是我的女儿。”
浩文看了那青绿的东西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接,母亲于是将它放在矮桌上,随后离去。
凝视桌上的玉镯,想起父亲死时的惨状,泪水又悄然滑落她的双颊。
第10章(1)
寒风中,一个冬阳暖暖的日子里,方浩文和唐湘石结婚了,婚礼虽不简单,却也没有太过招摇。
浩文的礼服是唐湘石的秘密设计,把她包裹得像条美人鱼般玲珑有致,头纱尾端和裙摆,袖口有一系列的七彩手染,使洋式礼服透露著些微中国风情。
浩文爱不释手地抚触著身上的嫁衣。姑且不为它的多美多好,只要一思及那人细腻的心思和彻夜赶工的辛劳,她便觉得分外甜蜜。再没有谁的婚礼能如她的一般动人心弦了,她想。
除了新郎新娘,男女傧相也是婚礼中相当引人注目的一对。由于不时流露出对彼此的爱意,不少明眼人起哄询问两人的佳期,逗得高奇峰拼命傻笑,千紫则红著脸低头不语,浩文见状甚觉欣慰。
阿峰真的就像她的家人,婚礼进行时瞧见他偷偷拭泪,她也几乎忍不住要哭出来。他们对彼此的关心一直是单纯的,他希望她幸福,她也庆幸他终于找到真爱。
正当她回忆著往事点点滴滴,千紫推开饭店休息室的门走进来,笑著说:
“你完蛋了,有一群人在楼下吵著要闹洞房,我看过他们的‘节目单’,很精彩呢!你脸皮可要够厚才行。”
浩文听了不禁著急起来。
“都是唐湘石的朋友,我一个也不认识,真要闹洞房的话怎么办?我撑不了几个‘节目’就会羞得晕过去了。”
千紫笑著坐在她身旁。
“你老公正在楼下挡著,挡不挡得住就不知道了。我是站在你这边啦!不过,如果情势所逼真要闹起来,我也乐得看好戏啊!”
“你这样还算什么好朋友嘛!喂!我是真的很害怕,你说说看,—般都是怎么闹洞房的,好让我有个底。”
千紫蹙眉沉思,缓缓道来:
“什么要新郎用新娘子的高跟鞋喝酒啦!丢—个硬币到你衣服里让新郎找,再不然就要你们躲在被子里把衣服脱光了扔出来……”
“哎呀!别说了,这么恶心,不闹得翻脸才怪。”
“是新娘子就得忍受别人怪异的幽默感。这种事听说是冤冤相报,每个人都把自己结婚时受的气堆在下一对新人身上,就这么越堆越高,越堆越可怕,所以越晚结婚的人就越可怜。”
“别笑成那副样子,别忘了你和高奇峰迟早也会有新婚之夜。”
千紫的笑容僵住,脸色有点苍白,看得浩文开始幸灾乐祸,几乎忘了她自己的“灾难”却是迫在眉睫。
就在此时,唐湘石带著无奈的笑容走进来,浩文忙站起来问:
“你打发他们走了?”
“哪有这么容易?”他疲惫但情绪颇佳,终于娶她过门了,再累他都笑得出来。
“你还笑?真让他们来捉弄我们?”浩文快哭出来了。
“他们说什么也不肯走,说什么给我们十分钟做准备……这……”他笑了。“也许是我以前闹人家洞房闹得太夸张了。”
“哎呀!怎么办嘛?我从没闹过别人洞房,今天却要受这种罪。”她可怜万分地看著唐湘石。“你再想想办法吧!我真怕待会儿受不了,搞得气氛尴尬。”
“不要太认真嘛!只是开开玩笑。”他安慰道。
千紫在一旁叹气。
“唐湘石!我看你还是带著浩文快溜吧!你看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见浩文果然—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唐湘石著实不忍。
“怎么了?真的这么排斥?”他柔声问。
“我……我和他们不熟……很害怕。”浩文吸了吸鼻子。
他叹气,脑袋一转,拿起电话拨了外线,对著话筒似在与人商量什么,最后又连声称谢方才收了线。
他—放下话筒便转身拉起浩文。
“快!我找了个他们绝对想不到的地方,你先去把礼服……算了!来不及换了,就这么走吧!先离开再说。”他拉著她往门口走。
千紫微笑著,忽然慌张喊道:
“那我怎么办?当女傧相居然把新娘看丢了,一定会被怀疑。我看你们先把我打昏再走吧!否则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我们舍不得打你,你就倒在那儿装一装吧!”唐湘石笑了,浩文紧张的神情亦稍有纡解。
看著眼前即将携手离去的一对,千紫心里莫名地涨满了感动,以及其他难以描述的情绪,最后,只来得及化为一句话:
“浩文!要幸福哦!”
浩文含泪微笑,唐湘石握著她的手坚定地回答:
“她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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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明山的夜景真是非常美丽,尤其是今天,看在方浩文的眼里。
由后门偷偷离开饭店休息室,他们驱车前往阳明山。这幢不大却很雅致的别墅是唐湘石向朋友借来的,就为了带浩文避开那群凑热闹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