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看了她那双俨然颇为兴奋的双眼,浪漫?唔,好象有点欸。
且不论他的西装还滴着水,以及她长跑后的上气不接下气,连自己的名字都讲不清楚的话,是有点浪漫没错啦。
素昧平生,他却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
蔷薇后来想想,感觉上就是「好险」,钱掉了没关系,如果护照不见,那才是真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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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因为她受了惊吓,一时之间还有点乏力,他脱下西装外套,陪她坐在河边,看着塞纳河在七月的太阳下发出粼粼闪光。
他说,他叫裴仲棋,是计算机程序设计师,来巴黎参展的。
「刚刚跟几个老朋友小叙了一下,一出巷口,就看到同胞被抢。」
蔷薇不太明白,一个台湾人,在巴黎怎么会有老朋友?
说老朋友的话,应该就是很久没见面了吧?但听他的口音,又不像是长期住在国外的华裔人士。
「我大学的时候在旅行社打工,带过很多法国团。」裴仲棋笑笑,「所以在这里有一些朋友。」
他说话的时候,衬衫一直在滴水,但是,他似乎不很介意。
并肩而坐的他们,他在阳光下,她却在树荫里。
「妳叫蔷薇啊。」
「嗯。」
「我刚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真的是花的名字。」他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巴黎的蔷薇。」
巴黎的蔷薇……
他说的话好象有一种魔力,简简单单几个字,但是,她就是觉得心跳有点快,耳朵有点发烫。
「我一直觉得我的名字有点俗气。」她老实说,「以前每次开学,我就觉得很讨厌,因为点名时老师总会用那种爱笑不笑的声音说:『咦,有同学的名字叫蔷薇啊!』很痛苦欸,而且因为这种名字太少见了,只要点过名就会被记住,不要说逃课,就连迟到都没有办法……」
她嘟囔着,直到接触到裴仲棋略带笑意的眼神才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
两人才第一次见面呢。
想到这里,蔷薇觉得有点懊恼,自己不只外型像孩子,连个性上也还没成熟,有点迷糊,一旦觉得处得来,说话就不会防备--这,会不会是老爸坚持要铃兰陪她一起出国的原因?
原本纯法行是爸妈送她的毕业礼物,但是,念大一的铃兰也一起成行,爸妈的说法是为了公平,可铃兰高中毕业的时候明明就已经出过国了啊,这算是哪门子的公平?
一定是为了避免她一个人出事吧。
想到这里,她突然有点颓丧起来。
她是真的真的很不像姊姊吗?
真的真的很让人放心不下吗?
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邻居哥哥就说,她不管什么时候看起来都有种迷路小猫的感觉,也许不是那么好接近,但就是有种无助感……
大概是发现了她的异样,裴仲棋问道:「怎么不说了?」
「我觉得自己好象太多话了。」
「是满多话的。」
蔷薇一阵沮丧,果然!
不料就在她的心情指数开始急速下降的时候,裴仲棋又说了--
「不过妳叙述的内容都很有趣。」
咦?他他他,刚刚说什么?
她转过头,「有趣?」
她没听错吧?
看着她一双大眼睛,他微笑回答,「很有趣。」
在他温和的注视下,她面上又是感到一阵臊热。
那感觉非常奇怪--她有一位伯伯,一位叔叔,三个很常来往的堂哥跟两个比她小几个月的堂弟,对门还住着一个几乎是跟自己一起长大的沈平冈。
从小念的是男女混合的学校,五专选读的冷门科系男多于女,社团里她是唯一的红花--她并不是那种在女儿国长大,然后看到异性就紧张害羞的女生,但此刻,她很清楚自己不受控制。
那,算不算是一见钟情?
好粉红泡泡的词汇。
可是,他们的相遇应该可以算是命运吧?
如果她那时选择陪铃兰去圣玛丽丹百货买衣服,或是跟导游与领队去喝下午茶,抑或跟另外一组主修油画的姊妹去参观毕加索美术馆,她就下用翻地图,包包不会被抢,他们也没有机会坐在河堤旁说话。
两个台北人呢,却在别人家的地方因为小偷而认识。
嗯,好奇妙的缘分……
饭店的床铺上,蔷薇神游着将时间回溯到下午的时光,完全忘了自己还在跟铃兰说话正说到一半。
铃兰等了一下,见她没吭声,唤道:「喂,夏蔷薇。」
她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嗯?」
「我说,」铃兰突然提高音量,「夏、蔷、薇。」
蔷薇因为突增的音量被迫回过神,这才发现妹妹的脸只距离自己五公分,忍不住「哇」了一声。
喊得太突然,铃兰吓了一跳,也跟着「哇」了出来。
「妳吓死我了。」
「妳才吓死我了呢。」蔷薇捣着胸口,「干么突然靠这么近啊?!」
「哪有突然,我叫妳好几次了。」
「有……有吗?」
「因为妳都没应我,我才靠过去的,谁知道妳会突然大叫啊。」铃兰揉了揉耳朵,「很恐怖耶。」
蔷薇还来不及想,看到铃兰皱着眉头的样子,就下意识的道歉了,「对不起啦。」
她也不是故意的,欸,因为她在想事情嘛。
从小到大,她第一次有这样的遭遇,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怎么说都是很奇怪的事情。
好梦幻,好浪漫。
因为太梦幻了,所以感觉很像假的。
因为太浪漫了,所以有点像是根本没发生过。
如果要用最简单的说法,那就是不真实。
那个人……就是,裴仲棋怎么看都是很棒的一个人,很高,长得很好看,身手矫捷,体力也不错,有正当的职业,虽然已经出社会几年了,但却不会油嘴滑舌,微笑的样子很诚恳。
「妳在想什……」话还没说完,铃兰突然浮现了坏坏的眼神,又靠了过去,「在想明天约会要穿什么对不对?」
「才、才不是。」急急否认之后,蔷薇突然又道:「妳觉得……我该穿裙子好,还是裤子好?」
「对男人来讲,不要穿最好啦。」
「夏铃兰。」
「开玩笑的啦,哈哈哈。」
那天晚上,蔷薇早早上床,却一直想着到底要穿什么衣服才好,裙子比较端庄,裤子比较帅气,对她而言,各有优点,但现在重点是--裴仲棋喜欢端庄型还是帅气型?
男生的话,应该还是喜欢女孩子有女孩子的感觉吧?
以前沈平冈就说,男生虽然跟帅气的女生在一起比较自在,但是,太自在的感觉很难成就恋情。
也对啦,少了脸红心跳跟特意妆点,那么,恋爱的感觉必然少了许多吧--等等,她刚刚在想什么?
恋--爱?
他只是问她能不能再见一面,又没说回台北后要联络,说不定明天见了面之后他会说「因为妳的身高跟我女朋友一样,所以想请妳替我试一下衣服」,她现在居然就想到这么远,天哪,她是怎么了?
要冷静、要冷静。
但不管她怎么拚了命的深呼吸,感觉上就是有那么一点浮躁。
她在床上滚来滚去,相对于她的难以入眠,铃兰却是一夜打呼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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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裴仲棋已经看到蔷薇的身影。
他看了看手表,自己没有迟到,那么,就是她早到了。
穿著白色娃娃装的她看起来很可爱,不过也许是因为人生地不熟,感觉有点局促,她多半时候都低着头,偶尔才抬起脸来左右看一下,会扯裙襬,肢体语言透露出相当程度的不安。
他加快了脚步。
两人视线相交的瞬间,蔷薇露出了笑容。
「来很久了吗?」他问。
「没有。」她摇摇头,微笑问:「我们要去哪?」
「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对巴黎很熟。」
「那,」她想了想,「圣心堂。」
裴仲棋闻言一笑,圣心堂其实不是约会的好地方,不过如果她想去的话,他很愿意奉陪。
早上他出来的时候,王大志在他背后碎碎念不停,说他多没人性又多没义气,把工作丢给他,然后自己跑去把妹妹--他当然知道这样有点重色轻友,但是,他的的确确很想再见她一面。
那个叫做蔷薇的女孩子。
人如其名的夏蔷薇。
他不相信缘分的,但是,却很明白那一瞬间的心动。
他们在河畔说话,她笑语嫣然,午后的阳光经由河水反射上她的脸,亮晃晃的,感觉她像夏日精灵,就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这座已经来了数十回的城市似乎开始有了那么一点乐趣。
「妳今天是请假吗?」
「行程表上今天是自由行,但是也可以……」
她还没说完,他知道接下来是什么,于是,两道声音重叠--「加四十块美金参加枫丹白露一日游。」
切合得太完整,一讲完,两人都笑了出来。
蔷薇先是惊讶,后来又想到,他昨天说大学时代曾在旅行社打工的事情,想必行程是大同小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