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电话那头是清亮干净的女高音,并不是柳娟的,但很耳熟;宇野万里蹙了蹩眉,问:“对不起!请问柳娟在不在?”
“呃……她睡了!”
自然,半夜二、三点时刻,谁还会发神经病的醒着呀!但问题是,她那声“呃”,呃得很诡异。
“现在急诊室进来一个Cass,需要她来帮忙,不知……”
“喔!这样啊!我马上带她过去!”
“客!”急惊风的小姐挂了他的电话。
字野万里并不难猜出那个小朋友的身分,只是,她为什么会住柳娟家?又说会带她过来!?有问题。
十分钟后,柳娟飙车至医院,把安全帽丢给一旁头昏脑胀,直嚷自己在坐云霄飞车的商羽,劈头对急诊的小姐;问:“我是牙科医师,请问有什么事?”
“里面有病患需要你,小柳!”字野万里的声音冷不妨地出现在身后,依旧带着轻快与悠闲,只是……莫名的,就是令她心慌。
“别人一样可以。”
她用英文快速地说着,想避开他二道灼灼的目光。他们之间的气流太强烈了,所有大班夜的护士连同医师都看得出来,这二人之中……大有文章。
“不!没有你不行!对我而言,你是独一无二的。”
很平常的语气,但一语双关的字字都扎进她的心底。他没有和英文来掩饰,在大庭广众前用中文,赤裸裸的感情教她逃脱不得。他,没有隐藏;而且也不认为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是吗?
“病人呢?” 柳娟窘迫地低吼着。她在遇见别人恐吓,甚至袭击时,也没这么惊慌失措,只有……该死!为什么一碰见他,她的理智就荡然无存呢?莫非……是她太过在意他了?
“急诊手术室。趁现在准备器械吧!你身上有没有牙科的钥匙?我想应该有。”
病人第一。宇野万里收起嘻皮笑脸的神情,难得正经地说着。但眉宇之间深情坚定的眸光,却炽烈地令人无法正视,顿时,急诊室里大小医生和护士通通明白了一件事
——宇野万里喜欢的人是柳医师!这是什么角习题?梯形?还是星型?
柳娟逃难似地冲进急诊手术室看了病人一眼;趁在换穿无菌服的同时,她对呆站一旁,“营营没代志”的商羽说:“你去拿Z!00、卤素灯、和铁丝过来。回来之后,叫她们让你穿无菌服进来帮忙。”
“啊?”叫她帮忙!?有没有搞错?她可不是牙科护佐耶!这样岂不成了“蒙古助手” 了?这年头小说家真不好做,为了取材,半夜得来医院充“临时护佐”。唉!她实在敬业,老板要加钱!
商羽领命,立刻往牙科诊所奔去。而柳娟则对急诊护士说:“X光片呢?我要看一下她齿部的。”
这时约莫是病人麻醉药效过了,突然双手漫天飞舞了起来,凄厉地喊叫着:
“不!不要打了!不要!”
“怎么回事?”
柳娟听见医师在吩咐麻醉科大夫追回麻药的同时,有护士在交头接耳:
“好可怜!被丈夫虐待成这副德行,用火烫,还弄到伤口长蛆了……啧啧啧!好惨……”
“工作!别讲些五四三的!”急诊大夫喝道,用镊子夹取那些附附着在伤口上蛆。
被丈夫虐待成这样?
柳娟的耳朵在接收到这句话时,想起了傍晚看见的人,身子不由得陡然震了一下,摇晃了起来;此时,一股熟悉,且令人安心的休息无声无息地靠近了她,以轻柔。肯定的语调,徐缓地安定她浮动的心:“别怕,我在你身边。”
别怕……别怕呵……很奇怪!不知是他的嗓音有魔法吗?还是他的眼神沾了安定剂?或是他的气息对她下了蛊?为什么她范滥的心湖真的因为她简单的一句话,就被收敛沉淀得清澈如镜呵……
“不要……打我……”病人持续喊叫着,为她固定牙根的手术只得暂停,因为药还未让卤素灯固定好,就会被她吃下肚子里去,连铁丝都有可能刮伤她的口腔呢!
“我……爱你……不要打我……”
在场所的大小医生的护士全数怔忡住了。被施虐成这样,还能爱对方?这算是什么样的爱情?在离婚的要件中,即包含了受虐这项呀!照理说,若她愿意,上法庭告她老公都不成问题,但为何她没有?而且,她并不是第一次进急诊室了,每一回,都是因为丈夫的施暴;她怎还待得住呢?
婚姻与爱情……究竟是什么?
柳娟突然放下了手中的器械,转身跑出手术室。
“咦?小柳姐姐!”商羽吓了一跳,看见宇野万里也追了出去。霎时一度沉寂的急诊手术室又噔时哄闹了起来,开始议论纷纷。
“小柳姐姐!”
商羽本来就不是属于医院的人,他们一丢下她之后,她就显得很突兀,很多余了、有些尴尬,她也追出了手术
室。外面正在下着大雨,她才刚踏出急诊室的大门,就有人伸手攫住了她,以她这一生以来所听过最悦耳如天使一般的嗓音轻快明亮又澄激地说着:“别去当电灯泡唷!”
她猛然一回头,愣住了——
好美!简直美得不可思议的琥珀色眼睛——
☆☆☆
爱究竟是什么?是像那位送人急诊室的乩童之妻一样,百般忍受丈夫惨无人道的虐待吗?是吗?
原来,她根本不明白!她只是以为那是爱情,以为自己遇上了此生的白马王子,以为自已找到了足以栖息一生一世的臂弯,以为……
以为那个珍爱着她的胸膛,是另一个戴着假面具的人所有的!
她为什么会被华丽眩目的事物给蒙蔽了眼睛呢?以为自己所得到的宝贝,翻开内部来之后,才知道是团泥巴!
“小心!”
她有一瞬间的神智恍惚了起来。迷蒙黑暗的夜中,划出二道刺眼的光亮,是雨淋醒了她混沌的思绪吗?不是!是倏然袭进鼻息之间,那股使人安定的气息让她回过神来;在迎而冲来的车子撞上她之前,已然有个结实的身躯护住了她,并把她带离了马路中央,翻滚至堤防边。
爱的终极,就是愿意为所爱的人付出生命。
不知从何而来的话语窜进了她的脑海间。她迅速的由宇野万里的怀里坐起身来,白净秀丽的脸庞上滑下的,不知是雨还是泪。
“宇野……”她小心翼翼的用指尖戳戳他;这一瞬间,她真的害怕他就这样离她而去。“宇野……你醒醒……”
她不知道自己也会为了男人而哭泣。从来不曾!连父亲扬言要好必然性绝父女关系,何宗越因为赌博输钱,把她抵押给地下钱庄,使她饱受被丈夫背叛欺骗之苦时,她也未曾哭过。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独独对他……
爱吗?是吗?但是她给他的,却还不及他所付出的千万分之一,他用了十三年的岁月在等待一段不知道是否会有结果的爱情。她……还不起!
“唔……”宇野万里闷哼着。他因冲力太大而撞得肋骨好痛,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才是;他自我诊疗了一下,旋即心急地睁开眼,想看看他的小仰是否完好如初。
“……小柳?”他气若游丝的嗓音即使微弱,也依然暗哑地扣人心弦、使人心疼;柳娟看着他碧绿眸不名毫不保留地透出担忧炽热的爱意,心狠狠地抽痛着,任由他的大手轻抚上自己的脸颊,无法动弹。
“太……好了……你没事……”
她轻颤了一下,却霍然起身,往堤防上攀爬而去。太浓烈了,她无力承受!
“小柳!”宇野万里看她越过了堤防,担心她会想不开,连忙起身也要追过去;但起身时晕眩了一下,有些虚弱;甩开了无菌服和眼镜,他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
“小柳!”
柳娟好像是不知道喘急的河流就在眼前似的直往前走去;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随大河之水而消失流去,只知道她想躲避;躲避他的温柔,躲避他的执着,躲避他狂炽而热切的眼睛!
“小柳!”宇野万里一个箭步追上去抓住她的臂膀,她因为对方用力过猛而撞上他的胸膛,使他也一个踉跄倒在堤防旁边。他使劲拽抱住她,以受了伤的沧桑透着沙哑的语音问着:“我的爱真的让你那么厌恶,那么痛苦吗?”
不……不是的!不要用这么伤恸听语气说话!
柳娟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地哭泣,仿佛要把隐忍了九年的悲伤和无助全数发泄出来,像是源源流去的河水一样,那如乌云阴霾般的过去也要离开她。因为阳光固执地要拨开云层,射人她阴晦的心内。她逃不了了,他的柔情已经围绕住她,让她依恋的舍弃不了!
“没关系!
在沉寂的只明滂沦大雨和汽车驶过、河水流动声音的夜中,宇野万里幽声如咏叹的男中音若有似无地飘动着,温暖而散发出疼惜的深情,不悔地表明等待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