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祁云五式'。"小桃头痛但认命的摆出小姐前一阵子学的武式,她幸好没什么天资也不爱习字,要不然小姐铁定要她陪伴著全学一次,为的是少爷要抽考时有人可以伴她复习,就像现在。
"鸟飞猴子飞。"
"是'凤翔猴首'。"
"把屁股扭来扭去向后跳。"
"是'灵蛇微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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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渐渐低垂,窗外天际漾著橘红色云彩,归鸟划过穹苍,伴著晚霞翩飞回家。
宽敞的花厅正中间,雕花大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晚膳,只是桌边分坐了两人,安静肃穆的气氛充斥,更显得花厅空旷冷清。
朝遇一身黑衣,衣边上镶锈的细金边让他看来不但高贵,也异常冷酷,彷佛冰冷的拒人於千里之外。他的身上还存著刚沐浴过的一抹清香,淡淡的,也掩上他一路奔波来的疲惫。
一回府,他匆匆吩咐过总管这一回送交至商行的货物之后,趁著沐浴的一小段时间休息一下,便著装到花厅内与眼前人共进晚膳。
但连一句话都没说,就在先一步到来的她对面坐下。
没有招呼,也没有客套的嘘寒问暖,朝遇迳自拿起白玉筷用起晚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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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跟著拿起碗筷,对於这种情形瞳婷虽然早已习惯,但是内心还是不免一阵怅然,四哥看她的眼神总是直接穿透,就像透明人一般,看不进四哥的眸中。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如往常沉重凝滞,整个大厅的气压很低,她必须很专心与碗中的颗颗饭粒对抗,才能紧紧压抑住她懦弱想往外奔的双腿。
挥之不去的闷窒持续。
等到她小心翼翼的凝聚好开口的勇气,一顿晚膳也到了要结束的时间。
"四……四哥。"总算怯懦的细声开口。
她今日盛装打扮了一番,粉色系的衣裳与罗裙,同色系的发式与耳坠,衬托出她娇嫩的气息,楚楚动人;只是叫唤声中的微微颤抖不小心透露她的惶惶不安。
朝遇冷睇她一眼,"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四哥吗?"
听他这么一说,瞳婷的大眼连忙垂下,连头也不敢拾。"知……道。"心里暗暗叫苦;没想到四哥回来一开口就要找她算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些失落,数月不见,四哥对她只有关心这种事。
沉吟了一下,朝遇再开口还是平静无波,连一丝的情绪都感应不出来,"况先生是你第几位乐师?"
"第……二十位。"也是被她恶整的第十五位乐师、第三十二位西席。
"况先生教不好你,我已经将他辞退。"一回到扬州城就听到总管的报告,也不多想况先生是他重金礼聘而来,就直接要手下去退了这位乐师。
辞……退了?
她反倒是怔了一下,尽管开心不必再见到这位乐师,但是知道乐师会被四哥一个接连一个辞退的原因,不是他们善不善待她,而是以她的琴艺有没有精进为基本要求,被重视的仍然不是她。
过去不知道有多少各行各业的西席被重聘来教导她才艺,可是因为她的一双眼──没错,就是她所拥有的一双异於常人的蓝色眼眸,搞得许多西席都当她是妖魔鬼怪,不是对她惊恐得不得了,就是故意突显自己的勇敢而对她恶言恶气地私下羞辱。
所以她才会想尽力法整倒那些一再让她心灵受创的人,不是他们忍受不住自求离去,就是总管看不下去,上报四哥说这些西席技艺不佳,直接让四哥撤换。
她的眼睛不是她的错,但是受人欺陵之事她也不会对四哥说明,当然最重要的是她没这个胆,可是还有一点,是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四哥对她的瞳色好像也有些排斥……
"咳!"
瞳婷被这一声刻意的重咳撼回,飘远的神魂速速回归,一脸痴呆地望著四哥。
"我问的话你听见没有?"看来是没有。
四哥刚说了什么?
嗯……诚实的轻摇头,看见四哥已然有些不悦的面容,她有些害怕。
原本瞪著她的眼眸却在两人目光交会时,倏然转向,避开了应该看见的蓝,落向她后方的门廉。"我说,我交代你的功课呢?"
功课呀……功课?
当瞳婷意识到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义时,杏眸圆睁,呼吸瞬时停顿,脑袋轰然一声,无预警的炸开。
"我……"全忘了。
朝遇光看她的表情也知道发生何事,室内气温陡然下降,无表情的脸阴郁一片,没来由的震怒与急躁袭上心头。
"你是什么意思?"狂暴怒吼让一直彰显於外的冷静面具碎裂。
瞳婷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到,娇弱纤细的身躯一颤,双手紧抓在胸口,觉得一股强烈的怒意扑天盖地的向她袭来;四哥的身影像是膨胀了数倍朝她进逼,寒意忽然攀上她的身,而让她打从内心深处蔓延出的恐惧,却是源自於她眼前的这个男人。
到底怎么了?她做了什么天地不容的事吗?
四哥看著她的表情像是要杀了她。
"四……四哥?"牙齿的打颤让她说不出完整话语。
她知道自己一向就怕四哥,但是……
双手环住双臂,只不住惊惧,眼前人高大魁梧,阴邪得像个恶鬼……
朝遇单手掀了雕花大桌,所有的碗盘飞腾在空、破碎在地。
大步一跨,熊般的巨掌擒住她的肩头。"你说呀!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残忍粗暴的摇晃著她,像抓住─个毫无知觉的布娃娃。
整个脑袋思绪全乱,她的全身剧烈颤动,世界浑沌不已,好似快要被甩出九重天外。
"救命……四哥……不要……"
基於本能,瞳婷张口哀叫,眼泪犹如喷泉般狂溢而出。
早已闻声而来聚於门外的家仆在听到宝贝小姐的惨叫后,顾不得下属的身份,冲破厅门全数挤进。
看见的是平口斯文的少爷现下却换了个人般,慑人心魂,宛若从地狱走出的恶鬼修罗。
瞳婷在昏过去前的最后一眼,见到的是四哥眼中两团炽烈燃烧的深色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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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眼望去皆是黑暗,还有一股她很熟悉的冰冷,周遭尽无人声,幽静一片,赤足踩踏在潮湿的泥土上,四方忽然间充满水气。
一阵风吹过,林叶的飒飒声传来,她用手压按著飘飞的发丝。
要到哪里去她也不明白,双脚像是有意识一样地自行走著,绕东越西。
穿过高高低低的朽木,拨开及腰的杂草,是一望无际的黑与青,此情此景都好像非常非常的了若指掌,好似在若干年前就刻镂进她记忆的最深处。
脚步驱使著她向前行,望向脚下小径,她知道;左侧有棵枣树,向右岔出的那条羊肠径可以通往一条清澈小溪流。
她怀疑的是,这个地方是否藏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空气中的浓雾缓缓散去,她甚至知道眼前会出现什么──一小栋竹屋,然后……
她的脚步赫然止住,因为她看见竹屋前有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小女孩,独自一人在玩著沙包。
那样的发髻,那样的服装……
她甚至可以开口叫唤出她的名字,红唇微启,尚未出声,就听见小女孩埋怨道:"婷婷都不跟我玩。"
婷?亭?亭?
那个小女孩说的是哪个"婷"字?
就在她想跨出步伐上前问她、看清楚小女孩的容颜时,四周的景物忽然间变色,视线扭曲。
没有顶警地,她身畔燃起了熊熊火焰,烈焰冲天,暗红色的炽焰直扑而来,阻去了小女孩的身影。
不要……
不要再消失,她想问,她有好多疑问,倏然回想起这场梦境她曾经作过。
她不想再忘记……
透过炽焰,穿越高温的空气,她勉强睁著刺痛的双眼,看见了小女孩回首,她的眼睛──
同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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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
好熟的声音!吃力的睁开眼,模模糊糊地见到两个人影在她前方晃来晃去。
一见到小姐睁开了眼,小桃兴奋的哇哇叫:"小姐小姐,你醒醒,看看小桃啊,小姐!"
原本还想再度闭眼坠回梦乡去,但是耳边的喳呼声硬是将她的神魂震醒,搞得她耳朵嗡嗡作响。
伸起手想揉揉眼;没想到却碰触到额上的一条冷帕子,抓下它,挣扎著坐起。
小桃赶忙伸手将小姐扶起。"小姐没事吧?"
还没回过神的瞳婷是丈二金刚摸不著脑袋,也不明白为什么小桃与嬷嬷一脸担忧的站在她身旁?"我怎么了?"
这是她的房间,她正倒在床上,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嬷嬷在床沿坐下,爱怜的轻抚著她的脸颊,"真可怜,你一定吓坏了。"
吓坏了?她还是不懂,"等一下,你们到底怎么了?"两个人看起来都一副好奇怪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