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有话好说,你快放她出来啊!”机舱长闻声拿出钥匙赶来,准备伺机打开 门锁。几位见义勇为的客人,亦慌措地跟著喊话。
“洛芯,你没事吧?”同事们也担忧地围了上来,心里却暗暗羡慕她的境遇,巴不 得被那么俊逸的男子非礼的人是她们自已。
“我……”贺洛芯定定地瞅著水昊。
他的长相是粗犷的。古铜色的皮肤健康得发亮,不羁的浓眉鹰眼和挺鼻薄唇,透著 对世事的洒脱,自然垂散的黝黑短发,宛如包里一身贲张肌肉外的休闲服般随兴。他看 起来桀骛且不驯,倒也不含半点小人的猥鄙。
当然,歹人的“坏”是不会刻在脸上,但她对人的善恶直觉依旧是有的。
也罢,听听他有啥话要说,反正外头人那么多,量他也不敢怎么样!
“我没事。”她朝门外嚷著,一双眼丝毫不放松地盯著他。
不知是不是他的存在,使得原本就不大的空间变得更为窄小,还是他独具的男人气 味充塞她的鼻咽,她感到一阵窒息,紧贴住墙边的背脊,直冒著一排排的冷汗,可她仍 硬著头皮充好汉。
“你……”当她正想叫他有屁快放,猝地一声撼耳欲聋的巨响,伴著十级地震的强 烈晃动和其他人的尖叫,她的世界全在天摇地转。“啊……”她甚至连试著站稳的时间 都没有,就踉跄地跌入他的怀里,然后身体仿彿被吸进深沉黑暗的无底洞,根本听不见 周遭的声音。
而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在短短的几秒钟内便结束。
################################
“头等舱的那个美男子真的好酷喔。”同事Mary兴奋地靠过来。
“就是呀,我跑东南亚的线这么人,也还没见过长相和身材都那么一等一的东方人 咧。”Anna整著领结,心中已在计划如何引君人瓮。
“嘿,别忘了公平竞争。”Betty自信地发出挑战书,然后转头问贺洛芯。“ 你呢?要不要加入?”
此乃她们之间不成文的默契,遇到服务区内有俊男时,伙伴们会躲在厨房中评头论 足一番,然后打赌谁能“把”到手。实在是空姐的工作又繁又重,大家需要苦中作乐, 才不会于长途飞航中崩溃。
“对啊,你不是最欣赏东方人的吗?”Marry跟著起哄。
受父亲爱好中华民团、文化,和他身体力行娶了位台湾美娇娘,又为八位子女全取 中国名字的影响,贺洛芯对东方的含蓄美向来钟情,其程度已达只要是她周遭的朋友皆 知。
“嗯……好吧。”货洛芯对她们注目的那个帅哥也颇有好感,故考虑后认为即使是 碰碰钉子也无妨。
反正好玩嘛,不试一试怎晓得行不行,说不定两人有那么点缘分哩。
“太棒啦,连平常没兴趣的洛芯都要参加,这场锦标赛必定很激烈。“Mary拍 手叫好,然后色眯眯地笑得叽哩咕噜。”瞧他那模橡,床上工夫应该不差。”
“神经!”贺洛芯跟著大家一起笑,哈哈……哈哈……咦,奇怪?她的背好痛呀, 怎度会这样?而且越来越痛,越来越痛……就好像……好像有火在烧……“噢……噢… …”她不晓得自己在呻吟,直到有人在她耳际轻声安抚。
“别怕,快到了。”水昊很高兴她总算有点意识。
“嗯……”是谁在跟她说话?他的嗓音好柔唷,听起来为何满熟悉的?他为什么叫 她别怕?她要怕什么?他们又快到何处?老天,她的口好干。
“母老虎,你要支持住,千万别挂啦。”她背上的灼伤似乎不轻,刚恢复的气息又 还很弱,水昊非常担心她会死掉。
“姆……”他到底在说什么?他要她支持住什么呀?
身子仿佛坐船似地一晃再一晃,贺洛芯努力撑开眼睑,入眸是片见不著边际的晶莹 蔚蓝,就像弄洒了单一颜料的调色盘,闪烁不定的反光刺得她猛眨眼。
好不容易适应,地平线却在她的瞳仁中忽上忽下,四周的空气闻起来又咸又湿,痛 觉倏如万刀刮著她的肉。
“我……在哪?”她轻声低语,想动却动不得,当空的炎炎烈日,仿佛要把她体内 的水分蒸干。
“飞机坠机了,我俩正在海上。”水昊摸摸她趴在他腿上的颜颊。
目前他唯有随波逐流,顺著浪潮往前划行,至于会漂至何方、或能否在中途得到救 援……饶是他旅居见广,茫茫汪洋,阔不见边,他亦毫无头绪。
“醉……鸡?”醉鸡和海有什么关系?噢,她现在饿得足以吞下一整只。
“你再休息一会儿,等看到陆地时我再叫你。”笑嘻嘻的脸庞下,只有水昊了解, 他所谓的“一会儿”或许是“马上”,抑或是“很久”,更有可能是“永远不会”。
希望是前者,否则物竞天择,不用两天,他俩即使没渴死,也会让温差极巨的大自 然先淘汰--白天被烤成人干,或夜晚被冻成人柱。
“好……”贺洛芯乖巧地点点头。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她便没啥好忧虑的,反正 和他在一起,她觉得能放三千三百三十个心。
“睡吧。”水昊在她额角印上一个睡前吻。
“嗯。”人就是这样,心一安,眼皮就会变重,何况她是真的累了,跟前的景象早 在逐渐缩窄变少中,如今仅剩一条迷蒙的缝,才一晃眼便全黑了。
水昊望著她的倦容,顿感造化弄人。
“咱们两个一见面就会发生火爆冲突的死对头,竟被命运迫使非要在一起相依为命 不可,该说是上苍有意安排吗?”瞧,这回连飞机都爆了……只是她的伤口再不医治, 她就再无机会当他的死对头啦。
“嗳,你要是先我而去,我还真有些舍不得呢。”他自讥自笑。“不过你若晓得是 死在我的怀里,大概到了九泉之下,仍会掐著阎王爷的脖子大发雷霆吧?”
闷热的海风不客气地碾过他的揶揄,提醒他要振作精神,继续摆动双手,努力向前 划,因为未来的路还很长。
##############################
呵--她终于退烧了。
“太好啦。”水昊伸手探探贺洛芯的额头,不禁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用椰壳做成的勺子舀了瓢溪水,他避开她的伤口,轻手轻脚地扶起她的头,再把勺 子放在她的嘴边。
“为了庆祝你脱离险境,来杯上等香槟如何?”水昊不减幽默地笑著。
透明无色的水,依惯例自她惨白干裂的唇侧全数溢出。
“什么?你不喜欢这个牌子?”他赶紧帮她拭净,慌忙中,仍不忘调侃。“哇铐, 你病恹恹的还那么挑剔?”
贺洛芯当然没办法回驳他,不过无所谓,反正不损白不损,他闲间又没事,何必错 失良机?
可是一个人对著人事不省的病患唱独脚戏,毕竟少了许多乐趣。
“你这大小姐,我就知道你非要哥哥我来伺候才行。”水昊只好用老方法。
他先饮进一腮帮子的水,再以口对口的方式,将水注入到她嘴内。
冷冷的泉流立即灌溉贺洛芯的百骸,召回她出窍的灵魂,她经过好一番挣扎,才从 浑噩里爬起,她含著鼻音的浓厚,虚弱地问哼著。“嗯……”
“别唉啦,有本事就跳起来骂我呵。”水昊不晓得她已渐复苏。在她晕厥的这些天 ,大概是伤口痛的关系,她经常发出类似的低吟,故他未加在意,迳自一口又一口地接 著喂。
“噢……吵……”清凉的甘味不断滋润她发干的细胞,缩紧的喉管得以松弛,她的 声带总算能发出单字。
怎会有麻雀在她旁边吱吱喳喳的?
逐渐明晰的视网膜,终于对准一因过近而失焦模糊的……脸?
“咦?”好大的麻雀呀,它的鸟脸竟然这么大……她该不会是到了巨人国吧?
还有那覆在她干涸唇上的感觉,就像是有……人在……吻她?!
“喝!”贺洛芯用尽吃奶的力气推开那张脸。
距离拉出来,她也看清楚是谁这般好狗胆,只是如此简单的动作,却已让她累瘫了 。
“呃……”水昊喂得正快乐,蓦然吃了一记如来神掌,不免愣了愣。
“你……又……又是你!”她困难地用手腕撑起身,瞠著美目气急败坏地大斥,但 吐出来的语调却半点也没有她预料中的威势,她甚至只是换个息,便已难受得要命。
“你醒啦?”水昊掩不住心里的兴奋。他不必再担忧自己得孤伶伶地过了,有她作 伴,往后的日子绝不会无聊。
“色……狼!”她转著全身上下唯一动了不会痛的眼珠子,狠狠地瞪著他。
“喂,公平一点好不好?为什么你每次一见到我,开口就骂这一句?”他虽不敢自 诩是啥正人君子,但也不致沦为犬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