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自是一连串的掀江倒海,铿镗銧锵,茶几、沙发、电话、椅垫全换了位置,贺 羲平则惨兮兮地坐在那片混乱中。
“抱歉,都是我不好吵到你,你没事吧?”水柔蹲到他的面前喟叹,只是随便一出 手就能弄成这样,也真难为他了。
“赫——”贺羲平尚未由灾难里复苏,著实让她的出现骇到,约莫盯了她有一分钟 ,才放松神色。“喔,又……是你。”
“怎么?讨厌看到我呀?”水柔从不知自己这么顾人怨,拂袖作势要离去。
“不是,别……别走。”贺羲平情急地抓住她的皓腕。
“呃……”水柔讶然。若是平常遇到无聊男子的骚扰,她会正颜要对方滚蛋,但于 今……她竟不晓得该如何拒绝那双恳求的灿眸。
“嘎……对不起,我不……不是……故……意。”贺羲平顺著她的视线看了回来, 才发觉他的逾矩,连忙触电似地撒开手,慌乱的面庞已然绯红。
“欸。”水柔摇著螓首。他的脸皮还真薄。
“你不要……生气,我……很……喜欢……你的。”贺羲平期期艾艾,语毕,双颊 又红了。
“我没有生气。”他说……喜欢她?!天哪,怎么她也跟著赧然?
“我不是说……喜欢你,我是说……我……”啊,地怎能这么不知廉耻?居然对一 个认识不到一天的女人讲如此肉麻的话,人家铁定当他是登徒子。
“你是说你不喜欢我?”心无端有刺在扎。
“不不,不是……不喜欢,是喜……喜欢,可是……又不是……那种……喜欢…… ”贺羲平比手划脚,愈描愈乱。
“你到底是喜欢或不喜欢?”水柔敛眉插腰,语意里有著想马上获得答案的迫切。 为什么这样,她没细思。
“喜欢……喜欢。”贺羲平愣了两秒,才怯懦地猛点头,然后颇冤枉地低声咕哝。 “还说没……没生气。”
“喏……”水柔钳口结舌,接著哄笑出来。她在干么呀?怎么和他争起这个来著? 他喜不喜欢她有那么重要吗?她真无聊!
“你……我……”贺羲平瞧得莫名其妙,一下蹙额,一下笑,女人真的很难了解, 他自幼便深深有此体认。
“三明治在餐桌上,你快去吃吧,吃完早点休息,明天下午我会送你去特勤组报到 ,至于上午,你看要不要我带你去买些日用品。”水柔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又笑,他无 辜的蠢相委实很逗。“嗯,明天见。”
“明天……见。”贺羲平傻气地目送她走出去,琢磨这句子的寓意,唇角不自觉地 往上悬,他雀跃。“明天还可……可以见到她ㄝ。”
不一会儿,他又自问:“她怎么知道……我要……去特勤组?”少顷,他顿悟地喃 喃道:“她……果然是……仙女。”
因此她才有透视预卜的能力,不是吗?
***
第二天,一直到了中午,水柔仍不见隔壁有动静,不禁开始担忧。
贺羲平该不会是脑震荡,或车祸引发什么不得了的后遗症,而昏厥在家里的某一个 角落吧?
门没锁,她忧心如焚地冲进房内。最后是在主卧室里找到他。
他换过衣服,趴躺在床上,侧著的脸背对她,一只手垂在床下。
“贺先生?贺先生?”水柔紧张地推著他,连叫了好几声。
“妙……仪……走……开。”贺羲平没有动,仅用闷浊的鼻音回她。
在美国,每次他熬夜工作忙到太晚,以至于第二天赖床时,都是他的么妹妙仪负责 拖他起床的任务。
“好险,他还活著。”水柔吁口气,蓦地诧觉她干么对他那么关注?
喔,他是政府好不容易请来的专家,尚未办案便给她害死,说什么都交代不过去。 她告诉自己,就是这个理由。
“贺先生?贺博士?”她又叫了好几次,因为不晓得要如何称呼他比较好,她两个 名词轮流用。
“妙仪……”他不耐地嘟嚷。
“贺先生?该去特勤组报——”这次她听清楚了,他叫的好像是女人的名字。
对方是他什么人?长辈?女朋友?还是……妻子?
她尚未来得及体会嫉妒的心情,一桶酸醋也尚未来得及打翻,贺羲平在半梦半醒间 ,已霍然一把揽住她的腰,嘴里还直抱怨著。“你好……吵。”
紧接著他一翻身,便将她带到床上,两手顺势围著她,脸则埋入她滑细甜嫩的头窝 里,淡淡的体香发香,让他的睡脸浮出满足的微笑。
“喂!”水柔惊羞交集,不知所措。
她本就生得水水柔柔,清新脱俗的外貌,高贵典雅的气质,加上聪颖懂事的个性, 使她从小便显出不同凡人。
经常一身水蓝色的长衫,更衬得她俨如纤尘不染的仙子,高不可攀,教旁人自然而 然当她是件一碰即碎似的艺术极品,亦怕摸了会玷污她的冰清玉洁,再加上“七圣”的 弟兄,不时出其左右充作护花使者,因此众生对她虽然醉心,但也只敢远观,下敢亵玩 焉,何时有男人敢这么搂住她?
“放开……”滚烫的骚动从脚底窜上,一个个鸡皮疙瘩渐渐钻出,水柔杏脸胀热, 强抑心中不曾有过的纷沓,她试著挣脱。
见他没反应,她害躁懊恼地顶了他肚子一拐,此辈子没吼过那么大嗓。“贺、羲、 平!”
“有!”贺羲平闻声旋即跳下床来立正站好,扭伤的脚经过这一重触地,当场痛得 他倒回床上哇哇叫。怪咧,腹部怎么也在痛?
“你……”幸亏水柔闪得快,才没让他扑压到。
“ㄝ?”听到有声音,贺羲平急忙伸手摸索放在床头的眼镜戴上,半眯的蒙眬睡眼 矍地放大,他瞪著她。“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你……”水柔哑口无言。
贺羲平仰头看看天花板,再望著她,又问:“你怎……怎么会……在这里?”
她是从“上面”降临的吧?
“我……”水柔试著心平气和,他似乎不明白刚刚做了什么轻薄的事。“已经中午 了,我是来问你准备好要去特……”
“啥?已经……中……午?对不起,我……才睡著。”贺羲平抢话。
“你昨晚没睡?”水柔叹声息,发他不记得的事脾气,根本没有意义。
“时……差,认……认床,浑……身酸痛。”贺羲平腼腆。
“你眼镜找到啦?”她挖苦他。撇去嘴角的红肿不说,他的五官其实满帅的,剑眉 星眸,挺鼻深目,干净斯文的感觉让人很舒服。
“常掉,所以……备了好……好几副。”他赧颜地爬梳黑发。
“你额头怎么又多了个oK绷?”水柔指著他饱满的天庭。
“早上……撞……到厨房的……门框。”贺羲平抚著那新增的伤痕憨笑。
“疼吧?”水柔关切地问著。昨天他始终弓身弯腰的,她便觉得他高,可适才他忽 然站直,她还真吓一跳,他简直像座上嘛,“七圣”那几个家伙可能都比输他哩!
“习……习……惯了。”贺羲平脸红到快冒烟。
“你可以去特勤组报到吗?需要我打个电话给田老,等你伤好点儿再去?”她瞄瞄 他多灾多难的身躯。
瞧他一脸茫茫,她解释。“田老是特勤组的组长,我们都习惯这么匿称他。”
“我——你……说的是……田……伯伯啊。”贺羲平恍然大悟。“被关系……小伤 ……不碍事。”
他的父亲和田老是旧识,田老去美国时都会顺道登门拜访,此番回国效力,即是田 老一手促成。
“好,半小时后楼下大门见。”水柔看看表,起身告退。
***
三十分钟整,贺羲平半秒也不差地出现。
擦到发亮的皮鞋,藏青色的亚曼尼西装,范伦铁诺的白衬衫,蓝黄相间的横纹领带 ,正式的穿著使他完全换了一个样,伟岸的身形英气蓬勃,俊逸的风采器宇轩昂。连水 柔见了,瞳孔都为之睁大。
他杵著看她,然后垂眼盯著鞋尖,巨掌一直压在发侧,神态万分尴尬。
“怎么啦?”水柔问。
他张了嘴,又难为情地合上,手仍放在原位。
“头那边是怎么啦?”水柔柔声再间。
“头发……翘起来,吹风机……吹……不平。”贺羲平沉吟了半晌,才把手拿开。 鬈得有点过分的头发,立刻朝外弹出几撮,仿佛冲夭的螺丝卷。
“既然不好整理,下次别烫这么卷。”水柔隐忍住笑,踮著脚,举高手,试著帮他 抚顺。
“没……没烫,是自然……卷。”贺羲平从额角红到脖际。
“也许过一会儿就好了。”压下去,它登地又翘回来,水柔最后不得不放弃。
很奇怪,虽然个头和性别是天壤之别,但他仍令她联想到“天璇”班杰明那位毛毛 躁躁的小妻子花语嫣。
“嗯。”贺羲平点点头,接著毕恭毕敬地为她打开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