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星显眼地坐在太师椅上,在几个年轻男女的围绕中笑得开怀,一个娴静老妇人坐在他右侧,微笑打量身边的孩子。
「爷爷,生日快乐。」龙冶冽浅笑,又转头看向老妇人,「奶奶,这旗袍非常适合你。」几名男女见他来,笑着让出一条小道。
这回狄红罗看清了龙桑,威严中透着顽皮的老人,爬了几条皱纹的脸棱角分明,眼神炯炯,年轻时定是个美男子,但也是个厉害角色,不易应付。
「大忙人有空光临我这老头子的寿筵,真有心。」龙桑绷紧了面皮说反话。
「别那么冲,冽不是回来了吗?」龙老夫人云霭责怪地以肘撞了他一下,慈爱地招呼孙子,「冽,到奶奶这边。」
龙冶冽靠过去,欠身介绍,「这是狄红罗,我的朋友。」
一听到提到自己,狄红罗适时展现笑容,乖巧的叫人:「爷爷、奶奶。」
龙老夫人热络地拉住她的手,还未开口,寿星却口气不善地接话了。
「冽这么久不回家是跟你在一起?」
「不,他工作很忙。」她讨厌龙桑讲话的语气,似乎拿她当伴游女郎看。
「哼,忙着采花吧。」他嗤之以鼻,「只会弄些没出息的小玩意。」
「不尽然,见仁见智。」小玩意?你这个老头子就不见得弄得好,凭什么用这么恶劣的口气和词句形容自己的孙子。
「没人会说花匠是个高尚的活儿。」龙桑极不满地敲击椅子扶手。
狄红罗扬起不客气的笑脸,不在乎加重火药味,反正老家伙的话已经够呛人了。「职业本无高低贵贱,只不过眼睛有人眼和狗眼之分,而看人低的是什么眼呢?」腰侧被轻碰了一下,她收住后话,笑眯眯地向龙冶冽依过去。
不大赞同这种火上浇油的行为,他挪出些许间距。
「你说我……」龙桑头顶冒烟,吼声震天,却给龙老夫人一只手强压下去,
「寿星生气不吉利,下面还有客人,顾虑一下小辈的面子。」
寿星气闷地扁着嘴,横了狄红罗和自己的孙子一眼,不耐烦地挥挥手,「快闪快闪,碍我的眼。」
收到奶奶的眼神,龙冶冽强笑着告退,「我去帮忙招呼客人。」
「不敢劳烦,你去招呼你的宝贝花好了,还有你旁边的……」一只茶杯堵上龙桑的大嘴。「唔。」土儿敢不让他讲话!
托着茶杯的年轻女子苦笑,「大哥,你先下去吧,老人家我来哄。狄小姐玩得高兴。」说完笑弯了斜长的丹凤眼。
二人已下楼,龙玄冰苦着脸,无力地说:「爷爷,您的态度……唉,差劲啊!大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带来可能是您孙媳妇的女伴,您就不能赏个好脸色瞧瞧?」挂着门神脸,换了她也讨厌,又不是欠他钱,只是不愿接管家族事业罢了,一丁点的事,嗟,没风度。
「那女人是我的孙媳妇?我拒绝她进门。没大没小,还跟我顶嘴!」龙桑直跳脚,拉住孙女和夫人,「去,你们去告诉她,想进龙家门……哼,做她的春秋大梦。」有他在一天,就要牢牢把关,这女人过门一天,他就少活一年,想早死也不是这种死法!
这么大个人还像个小孩子,听风是雨。
「人家可没说要你当爷爷,你这性子,也就我们捱得住。」云霭睨了丈夫一眼,不愿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对身边的孙子孙女吩咐:「赶快多端一些茶点,轮班喂你们长不大的爷爷吃。」幸亏在楼上,贺寿的客人还未上来,否则龙族的脸真不知搁哪儿好。
云霭起身朝下望,在人群中寻找酒红色的身影,她喜欢那个女孩。嗯,赶紧找宝怜商量一 下,龙家要办喜事。
轰走越来越放肆的小辈,龙桑的耳根才清净了些,这还是在保证不找人晦气之下换来的。让人塞了一肚子的糕点和茶水,打了个嗝,歪斜地躺在太师椅中,思索着如何扳回一城,却没发现身后多个穿白西装的修长女子在自斟自饮。
「其实他们很配。」说话的人是大家称为九公子的龙玄一
低低的声音飘来,寿星精神大振,一把拉住她的手,像怕人飞走似的。
「老朽的面子还算不小,居然劳动龙九公子前来。」龙桑忍不住大笑。
「二爷爷,别为难大堂哥。」龙玄一放下酒杯,勾着他的肩好言相劝。
哼!他心头有气。「谁让他不老实地待在公司里。」
「大堂哥志不在此。」
「摆弄花草当作志向?」没出息。
龙玄一笑笑,「开心就好。」
「在各领域呼风唤雨不开心?」难以理解。
「钩心斗角,劳力伤神。」
「好过当花匠!」花匠!龙族的长孙去做花匠,笑掉人家大牙!
「别赌气,大堂哥不开心,您会心疼的。」
「管他呢!」被戳中要害,龙桑的音调低了八度,典型的口是心非。
「已有大批人中龙凤在为龙族效命,让大堂哥过自己的日子吧。」
老寿星算计了半晌,狡猾地看着来人,「放他一马也行,如果你肯在家驻扎两年,不到处乱跑。」
「噢,好大的代价。」好事不可常做,不见得有好报。
「我当你答应罗,不准赖皮。」龙桑伸出小指要与人打勾勾。
拜托,七十多岁的老人玩这个!龙玄一以手掩目。
「快嘛。」他催促,此事一成就向大哥报喜去。谁说龙九公子没人留得住?
「真不打算让我多活几年?」龙玄一苦笑连连。
耶,刚二十岁就敢抱怨,那他为龙族拼命几十年谁算好处给他?现在的年轻人多做一点事便叫苦,听长辈的话也讨价还价,年终分红时怎么没听见有人嫌烦!
「我当你答应罗。」龙桑连忙结束谈话朝书房跑,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龙玄一无奈地摇头,扬起的浅笑中暗藏包容和抱歉。未能替家人分忧,反倒令人挂心惦念是有些不孝,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与执着。
她是守信之人,既然许诺三十岁时一定回家做她的第九任族长,就会扛起担子。这帮大老们何必非得将人绑在身边,担心她出事,怕她小命难保?还是未雨绸缪防止她俨如黄鹤,哪天一去不复返?
唉!大堂哥可以过花木成畦的田园生活,实在幸运。也正因为他的爱寄于此,生活的空间才更宽广。她俯视楼下饮酒畅谈的人群,锁住龙冶冽和他身旁的佳人,豁然开朗。至少她做了件好事,成全了一对佳偶。
这世上的确有见到别人开心比自己幸福还要高兴的人。龙玄一就是这种人。
「快办喜事了吧!」她自语,望见婶母与未来的儿媳正开怀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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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宝怜几乎快忘了今天是公公的寿筵,总觉是儿子订婚的日子。
婆婆说冽的女友很合她的意,她这做母亲的相信儿子的眼光,更相信婆婆的智能,亲自一瞧更顺了自己的心,为娘的疼爱与罗唆统统跑出来。
「狄小姐做哪一行?」秦宝怜嘴上问着,心中盘算要不要同丈夫商量一下,将寿筵的后半场改成订婚筵。
「伯母,叫我红罗就好。」狄红罗岂会看不出秦宝怜对她的喜爱,乐呵呵地道。「我与冽一同打理牧场,他是老板,我是员工。这份工作太让人着迷了,干净的泥土、高贵的郁金香令我眷恋。」当然,牧场的主人更有着无穷的吸引力。
「做多久了?」这女孩可不像个专门莳花弄草的人,只与植物打交道的人培养出的气质是冽的那种老实、敦厚,她的精明、干脆、不做作的圆滑绝非整日对花面草可以养成的。尽管二人气质不符,站在一块儿却有说不出的协调,这也是秦宝怜不怕儿子被骗的原因,女孩不会对冽耍心机,她眼中流露的是爱。
「没多长的时间,学不会难技术。师父棒是棒,徒弟笨嘛。」狄红罗吐了吐舌尖,幽自己一默,小女儿的娇态适时展露,馀光瞄了他一眼。
龙冶冽收到她的目光,转向母亲,温文地开口:「她相当聪明,郁金香叫她打理得更水灵,连我也自叹不如。」见服务生朝这边来,要了两杯香槟给母亲和狄红罗,给自己拿了杯清水。
她的确很努力地对花下功夫,为了跟他更有话谈,更能接近他美丽的世界,所以郁金香朵朵,皆与她一样神采奕奕,光鲜照人。
他的赞赏隐藏在笑容里,从未像今晚这样用言语表达。女人是听觉的动物,显然他忽略了这一点。但她的热情并未褪去,她是直一心爱上那些花。
阳春三月,风和日暖,信步牧场,看阡陌之上杨柳依依,鲜花绚烂,身心没由来的轻爽而浪漫。就不知她的爱情归宿是否也能叶繁花茂。
「红罗一看就知是伶俐孩子,几朵花当然不在话下。」秦宝怜拉住她的手,掌心触摸到的不是光滑柔嫩,而是粗糙的茧。她忍不住责怪儿子,「你安排红罗干多少活儿,手都变粗了,这可是女人的第二张脸。」说着,她翻过被虐待的手,送到儿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