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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拂开他的手,衣襟又敞开,露出她青春美丽的躯体。「昨天,我同学吻了我的唇。」她说。

  阳光退到门外去,拉走了影子。罗愉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依旧是那张天生的笑脸。他将拿在手里的立鹤花,簪回她耳畔,道:「你今天还要上学,别迟到了。」

  学校座落英格兰乡村绿野的山丘上,是祭家办的,也是祭氏系统下,年轻成员接触外界的一个起点。学校是小型社会、联合国缩影,学生来自世界各地,不同的文化、性格在这个强调独立思考的学校里,接受各式探索与启蒙。

  什么古典三大家……

  全是牢骚客!祭祆儿今天根本不该上学。一个早上她心不在焉,思想史根本是一堆已「做古」男人未能实现的「生前大话」,说好听是「雄心壮志」,其实不就是发牢骚,管它哲学还政治……反正不都是牢骚嘛!

  讲台上的老师也在发牢骚。她今天根本不该来上学!

  一个小小的东西打在颈後,祭祆儿转头。坐在斜後方最靠门口位子的邹风和,不明显地举著拳头在太阳穴边绕了绕。

  脑袋坏了!祭祆儿对他做个鬼脸,端坐回身。没一会儿,咚地声音传开,她又回头。邹风和的书本掉在木质地板上,他朝她一笑,弯下腰,仿佛要捡书,但身子一旋,就溜出门外。这是一个讯号,她懂了。回过头,老师正在黑板上写著长篇大论。她站起身,离座走向教室後门。

  古朴典雅的走廊有祭氏建筑的风味,像条龙,沿著教室的外墙高筑,回绕在半空中。长廊底下是一片绿草原,没有课的青年学生躺在上头晒太阳,头枕著厚厚的书本。

  「大学部的大哥、大姊们——」邹风和坐在长廊的栏杆上,看著底下的绿草原。

  「我们今天也学学他们过悠闲的生活吧!」邹风和将视线移向正走出教室後门的祭袄儿。

  「谁跟你『我们』?」祭祆儿瞪他。

  「想跷课,不是吗?」邹风和跳到她面前。「你今天精神不好、双眼无光喔,袄祆——」他的手探向她。

  「你别想再碰我!」祭袄儿闪过他,往阶梯走去。

  「祆祆!」邹风和跟著她。「在自家办的学校跷课,还是第一次……」

  「我爱上就上,不上,谁也管不了!」她打断他,嗓音带著令人不解的怒气。

  「从现在起,我自己作决定!」她快步走下阶梯,制服裙摆在风中翻飞得很美,她脱掉格纹背心、扯下领巾,随手丢。邹风和一件一件捡起。

  他们一前一後越过草原,走到弯弧的木桥上,河边杨柳树林後的马场,传来马蹄声,有班级正在上马术课;河面上划船、撑篙的大学生不少,有的翻书吟诗,看来乱噁心的。一个坐小船的戴帽女生,朝桥方向挥著手,操著日本口音叫唤祭祆儿。祭祆儿没听见,应该是没听见,快步快行走出校园。

  「祆祆——」邹风和跟上她。「有人叫你呢!」那日籍学生是大学部的,祭祆儿帮她算过一次命——就是用独一无二的铁口,随便说几句话啦!从此日本女人成了祭祆儿的信徒。

  「祆祆,你的……」

  「你闭嘴好不好!」祭祆儿终於开口,稍停过快的脚步,然後继续往前走。

  邹风和亦步亦趋地跟著她。

  学校似乎一点也没被他们抛远,即使走了半小时,回头仍看得到那带有祭氏风格的壮丽建筑立在英国的土地上。云一朵一朵压上太阳,直到要滚落,天空一片暗黑沉重。

  邹风和仰望天。这个国家的天气就是这样,阳光稀罕,偶尔露脸,过了一个时间,马上乌云密布,看不见透澈蓝天。「要下雨了。」他说。

  祭祆儿无动於衷,一迳往前走。偶尔有几辆车开过,他们就得退到路边的斜坡上。出入这个山城,大家都开车,很少有人像他们这样徒步行走。

  「你到底要去哪里?」邹风和停住脚步,嗓音认真起来。

  祭祆儿走她的,完全不管他。

  十七岁少年生气了,迈开大步,挡在她前面。「你要去哪里?」

  她瞟他一眼,绕开,依旧不搭理人。

  「袄祆!」压抑的嗓音,他的神情不再只是十七岁少年。「你以为能用走的,离开这儿吗?」大掌拉住她,不准她往前多走一步。

  祭祆儿看著他。「你跷课时,会留在校区当乖乖牌吗?」这问句充满挑衅。

  邹风和皱起眉,放开她的手,走到路中间,挥动手上的格纹背心。一辆驶来的货卡车险险撞上他,车里的白人驾驶探出头,粗野的吼骂。邹风和走上前,在车窗边交谈几句,一会儿,白人驾驶下车站在路边,数著钞票。邹风和将车开到祭袄儿旁边。

  「上车,祆祆!」他推开车门,把格纹背心和领巾丢向她。

  祭祆儿接住自己的制服行头,想也没想就上了车。

  做事不需要管合法不合法——这就是权力。听说邹风和的父亲是个驻外高官,在这个国家享有特权。

  「有钱就能使唤人,不管是白人、黑人、红人、褐人……什么种族,」他看一眼後视镜,嗤笑:「再傲慢的民族性终究屈服於现实。」

  「他也把你当成黄种凯子。」祭祆儿淡淡说了句,後方道路,刚赚了一笔的白人男性站在雨中,挥手欢送他们。

  邹风和一笑。「他待会儿一定後悔,那些钱贴拼不成一把伞呵……」他踩紧油门,污水朝後喷溅。

  车子开进市区时,阳光如刃劈开云层,又是一个美好的城市午后。邹风和随便把车转手,两人在熙来攘往的闹区街道漫步。他常跷课,说这一带挺熟,街头巷尾都有朋友。

  一家专营下午茶生意的店,店主欧丽薇姬是一个脱衣舞娘,白天穿著维多利亚风格的服饰,十足十大英帝国淑女,给顾客沏上最好的英国茶,提供贵族般的优雅享受,到了晚上,束缚一褪,她是夜总会最红牌的狂野舞娘「O」。邹风和说他在西班牙红灯区认识欧丽薇哑,这「O」的声名,越洋远播到欧陆各国,不少白天玩弄权力的男人,入夜就得窝在她脚下。

  「你也在她脚下?」祭袄儿喝了—口茶。

  「是呀,欣赏舞姿嘛!」邹风和闲适地答道:「聪明的女人懂得站在俯视位置——」

  「看男人蠢样!」祭祆儿机灵地接他的话尾,眸光不屑地转移,望向玻璃窗外的行人,一面品尝美味的甜点。

  阳光渐渐地贴上玻璃窗,聚在桌边的小花盆。邹风和笑笑地盯著她明亮的侧脸,一点东西也没吃,只看她吃,看她心情转好,美眸透出锋芒,这才是祭祆儿!

  「祆祆,」好一会儿,邹风和发出愉悦的嗓音。「我突然发现,两个人跷课,比一个人跷课好玩呢!以後,我们都一起跷吧?」他带笑的眼神露出询问。

  「陪你看脱衣舞?!」祭祆儿送他一记白眼。

  邹风和愣一下,笑了起来。「嘿,别把我说成色胚嘛!祆袄——」然後,装无辜。

  祭袄儿哼地一声,撇开脸,又望向窗外。天气又要坏了,阳光忽隐忽现,大概会有场午後大雨吧!来来去去的男女,脚步很快、很冷漠,这个城市不够浪漫,不会有人喜欢雨中散步。

  「什么东西那么吸引你的目光?」邹风和也将脸凑到窗边,看著对街。「喔,一对要进饭店的俊男美女……」

  祭祆儿唰地站起,冲出店门口。

  「祆袄!」邹风和跟著她跑。

  她的目标明显是那对进饭店的男女,但她没追上。过了街以後,她站在红色的避雨亭下,瞪著饭店的金色旋转门。

  「怎么了?」邹风和站在她背後,看著空转的门。

  雨开始下了。幸好他们早一步走进避雨亭,没淋到雨……不,他们其实淋到一点雨,她的头发都湿了,脸也湿,双肩颤动,似乎在发抖。

  「袄祆?」邹风和探手搭她的肩。

  她转身。「我要回家!」嗓音很冷。

  他不明白地看著她。她突然蹲下,小脸埋入双膝。他听到了低低而沙哑的哭泣声,皱起眉。「我得先回欧丽薇娅的店,把帐结了。」他指指对面的下午茶餐馆,移动步伐过街去。

  「你们男人都是色胚!」她抬起头来,吼道:「只想抱成熟女人的大腿!」

  欧丽薇娅店门口那两根柱子,的确像极女人嫩白无瑕的大腿。邹风和不知道祭祆儿是不是为此怒讽他,只觉得这少女今天的表现——阴阳怪气!

  付完下午茶费用後,他招了计程车送她回家。他们在车里面对面坐著,一路上,仍下著大雨,天空阴沉,她闷不吭声。

  车子一停下,她开车门,拉著他的手,奔进祭家别馆。他们将一身雨水带进门内,滴湿了昂贵的地毯,祭家的仆佣拿著浴巾,追在他们後头。祭袄儿蛮横地拖他进房,砰地甩上门,阻隔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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