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敦逵睁开眼,望着不知何时已站在沙发旁,俯着美颜看他的女子。她身上依旧是他的旧睡衣,双手隐没于过长的袖管中,使他无法瞧见那包扎过的柔荑。“手疼吗?”他问,疲惫的嗓音,异常低柔迷人。
她明显一愣,不明白他在差点被她杀死后,为什么还要关心她?他该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地对付她的!因为,在她所处的黑暗世界里,人们都是秉持这套原则,对待得罪自己的人,甚至加倍奉还地残害对方。
“你饿了吗?”见她沉默不语,他又问。一个浴血的早晨下来,他已感饥饿,更何况只喝了杯水、连早餐都没吃的她。
温柔醇厚的嗓音,拉回她的思绪,顺了口气,她冷静地开口。“你是那里的会员吗?”
“不是!我跟你一样,不属于那儿。”路敦逵徐缓地坐起身,狭长森黑的眸子沉定地望进她眸底。“你害怕那里的一切是吗?你似乎是误以为我也是会员,才动手伤我的。他们伤害过你,是不是?你背上的伤是他们的杰作?”表情转为严肃,他的声音透着怒气,为她的遭遇。
她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意外,但,有些更多的不解。“为什么?如果你不是会员,为什么能带我出来?”这是她最不明白的。
“因为你也不是那里的小姐,那里的规定,我不需遵守,他们也无权约束你。你在那里是被迫的吧?是生活上有困难?”路敦逵挺起背,坐得很正,也离她更近,近到她身上的幽香能飘入他鼻腔,舒畅他的气息。
她摇摇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地道出自己的名字。“康颂文!”
路敦逵眸光一亮,是她的名字吗?
仿佛理解他的沉思目光所代表的涵义,她清楚地重复。“康颂文,我叫康颂文。”拿起桌面上的笔与纸,将名字留在上头。
路敦逵接过纸张,看着娟秀的字迹,喃喃柔语。“康颂文,颂文、颂文……”
她看着他反复读着自己的名,竟觉得好听得很,她的名像是取来给他叫似的。
“颂文,我可以这么叫你吧!”他与她相凝,眼光很柔,就像对待他每一位情人一样。只不过,他的眼中多了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异样光彩,那像是人们在对待自己的真爱时,才会出现的波动。
她看着他,轻轻颔首,并不排斥他直唤自己的名。因为,他每唤一次她的名,她便感觉长久以来,那颗因处于黑暗而冰冷的心,仿佛被一圈温暖的光给包裹般,变得暖暖煦煦的,舒坦她全身的细胞。
“颂文,告诉我,你是怎么受伤的?他们伤害你,是不是?你背上的……”
“是金艳姬打的,我不肯接待会员。”她打断路敦逵的话,淡淡地答。眸光透出一股不屈挠的坚强,而非回忆的恐惧。
路敦逵倾靠沙发椅背,大掌覆额。他早该料到是金艳姬的!康颂文身上那股不容人辱没的傲然气质,是不可能屈就那些贪欢好色男会员的荒唐行为的,而惟一能教训她、挫她傲气的人,就只有那俱乐部的负责人--金艳姬!
“她打了你几次?”抑着气,他极力稳着声问。生平第一次,他有了想伤害女人的冲动,只为她--康颂文。
“一次!我只在那儿待了七天,她没太多机会能打我。”她的语调冷静自持,就像陈述着不关己的小事,或者是她在知道他非俱乐部会员后,才如此平静。
“七天?那种环境,七天已算是折磨!”尤其是她根本与那儿格格不入。“怎么被送进去的?家人逼的吗?”他重重地闭上眼,她那抹被环境磨难出来的坚强与冷静,着实令他心疼,再看她,他肯定会将她紧锁入怀,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想望感觉。
“我没有家!”冷静无波,这样的语气,令人心疼。
路敦逵张开眼,再也无法自抑地拉她入怀,她被他突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几乎是摔跌地倒在他怀里,并撞疼了他的伤口,但,他毫无哼痛,只是紧紧地拥着她。然,开口--
“没有家,就留下来吧!”他当她是家庭经验不愉快,是以不再问她,为什么没有家。她值得更好的对待,而他愿意给她。
她没说话。意外地在他怀里,感受到温暖,他不但有着如旭日般的明朗外表与韡晔气质,就连身体都是和暖的,在他怀里,她真切的感觉到:找到自己向往的光明了!
找到自己向往的光明了!
第三章
没有家,就留下来吧!
路敦逵那柔情款款的浑厚嗓音,在她耳边萦绕良久。这句话对她而言,不单只是温馨的挽留或同情的收留。对她来说,这句话的意义,在于它所隐含的认同感!
路敦逵没因她的身份、来历不明而排斥她,反而无条件地接纳她,这可说是对她这个人的认同。这种感觉,让她如获新生,她不再是过去的康颂文,不再是那位被贴上“黑道大哥情妇”标签的康颂文!
“不再是……”站在浴室的镜台前,康颂文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不再是!”再一次坚定地呢喃,她举起手中的利剪,毫不迟疑地剪着柔亮乌黑的波浪大卷。
“颂文,你的衣服送来了!”路敦逵提着一袋袋他请秘书临时购来的女性服饰及日用品,缓步地走进卧房。下午开口留住她时,他已将这屋内惟一的卧室让给了她。这顶楼连同阳台差不多有五百坪左右,当初,因为考量只有他一人住,所以,完全是以单身公寓为参考,将这儿的空间设计成:一座一百五十坪的阳台花园、一间一百五十坪的客厅,一间一百坪附有二十坪宽大浴室的卧房,以及一个五十坪的厨房兼饭厅,其它余额坪数则是被电梯、楼梯给分了去。
基本上,他的生活空间算是非常宽敞,只是他没料到当初的设计会导致他今日得夜宿客厅的命运。
路敦逵抚压着胸口的伤,淡淡地笑,优雅地坐在床沿,看着浴室那扇透出光的毛玻璃门。这问卧房可再隔为两间,改明儿个再请人来动工好了,他思忖着。
久久,康颂文始终未从浴室出来,路敦逵起身走向浴室,推开那扇玻璃门,因为只有自己住的关系,所以除了玄关的大门有设锁钥功能外,这屋内的门全无门锁。
“颂文!”他轻唤,继续往里边走。猜想她是在泡澡,他并无意唐突,只是担心她的手伤,是否造成不便。
“颂文!”他终于看到她了,并且发现她那剪得一头乱的发丝。“你在做什么?”他大喊,冲上前去,夺下她手上的利剪。
康颂文看着他,发现他眼中有着不敢置信的惊诧,她握上他掌着剪刀的手。“我只是想换个发型。”她淡淡地答,像是要他别太大惊小怪似的。
闻言,他俊眉挑高,短暂沉思。“我来帮你吧!”拉出镜台下的古典方凳,让她坐在上头,再从隐藏式木柜里,取出自己的理发工具。
“你要做什么?”盯着他,她不明所以地问。
路敦逵笑了笑。“你不是要换发型!我的工夫可是一流的,放心交给我,嗯?我自己的头发也是D.I.Y.的!”中学时,一次理发意外让他差点没了耳垂,自此之后,他不再上发廊,总是在家自理,长久下来,练就了一手不输专业造型师的理发技术。他母亲还曾为此嘲笑他,可自行开业呢!
康颂文还来不及质疑他的话,就见他已在她头上梳梳剪剪起来,刀法利落熟练,完全不输专业的设计师。
她静静地看着镜中专注的他。他身上只绕着绷带,并没有穿任何上衣,结实修长的胳臂、起伏有致的胸肌、线条分明的腹肌泛着光泽,有力地层现在她眼前,他看来像是个注重锻炼的人,而不是像那家俱乐部的贵公子般,全身都是松垮的赘肉。
“你常做运动吗?”他的臂肌因手上的动作而有力纠结、细微抽动,看起来很有生命力。
“嗯!”路敦逵看向镜子,唇角有着浅浅的笑意。“我的朋友戏称我为‘练家子’!”
“练家子!”她不解地低喃,像是没听过这词。
“嗯!武术。我练武术。小时候,父母担心我会被绑架,特地从内地请人教我防身用的武术!练了近二十年,朋友因此笑称我是‘练家子’!”路敦逵笑意仍留在嘴角,隐约有自嘲的意味。“你知道吗?习武的人,个儿通常不高。”
闻言,她双眸骤亮,看起来很有精神。“你的样子不像不高!”她的估计,他约有一百八十五公分左右。
“我是玩票性质的练,并非真正习武之人。”他讽刺一笑,发觉很多事,他之所以做,都是一时玩心,就连男女间的情感,他好象也是如此。他这颗玩心何时能变真心呢?谁能像凌冱所说的,让他想独占呢?他突然停下动作,凝望住镜中的康颂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