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月必须承认,虽然她们有着相似的五官,但眼前这女子比她来得细致且美丽。同样的五官在凌寒月脸上,呈现的是一种冷若冰霜的清艳,教人凛然不敢接近;然而到了柳无言身上,则显现一种含蓄柔美的细腻,加之一身空灵的气质,还真让人有一种眼前人儿不知是真是幻的错觉。
虽然凌寒月从未刻意打探,但偶尔听到柳无言与韩渊的交谈,她多多少少也拼凑出一些事实。
柳无言算是韩渊的青梅竹马,两人在幼年时相识,两小无猜,她的母亲是教授韩渊武艺的启蒙恩师,不过,柳无言对武艺没有兴趣,只随着母亲学习医术。
韩渊出身王侯之家,是平宪王的嫡子,本应是王位的继承人,却因此成为兄弟间的眼中钉,而后柳母病逝,他与柳无言互订终身,抛下王位继承权,要到嘉兴来寻找柳无言的外公。
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凌寒月并不知道,只知在韩渊为柳无言摘药草时,遭到杀手的暗算,中了致命剧毒;而柳无言却在那个时候舍他而去,所幸老天有眼,韩渊仍是活了下来,但柳无言则就此失踪。
八年后,当柳无言再度出现时,已成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幻影医仙,韩渊也不知从哪得知她的消息,竟把她掳来绿柳山庄,自此,她就在绿柳山庄住下。
这样娇柔的女子,着实看不出骨子里是个绝情绝义,可以弃垂死情郎于不顾的人,不过,凌寒月也很明白人不可貌相的道理,对于这样寡情的薄幸女子,凌寒月自是难以产生好感,只是庄主既然命她照顾柳无言,她自当会压下真实的感受,克尽自己的职责。
“柳姑娘,你想上哪儿去?我送你过去。”她转开话题。
“我只是想到后头的花圃去,转个回廊就到了,不用麻烦你。”
话虽这么说,凌寒月仍是送她到花圃,这才发觉,峰回居后的这片花圃不知何时,花草全不见了,裸露着一畦一畦的泥土,上头冒出点点嫩绿的小芽。
“我从幻影谷出来时,带了点药草的种子在身边,前回我向韩大哥要求过想培植药草,他便拨了这片花圃给我。其实,这些药草开的花也挺清新怡人,不下于牡丹芍药呢!”
柳无言边说着,边蹲下身摸索着察探药草生长的情况。
她见柳无言不顾裙摆被弄脏,拿起铲子想要翻土,便道:“柳姑娘,这些事就交给下人去做,你不用亲自动手。”
“不行。”柳无言轻轻摇头,“紫荆草极为难养,怕湿又怕燥,得时时翻土,又不能伤到根茎,还是我自己来吧!”
能让幻影医仙起意培植的药草,当然绝非一般凡品。
凌寒月忍不住问:“这紫荆草是作什么用的?”
“紫荆草的花可解毒,叶子对收敛伤口极有助益,根茎还可治内伤。我想,韩大哥和你都是练武之人,容易受伤,种些紫荆草总是有备无患。”
凌寒月忍不住一怔。
她的口气虽淡,却显得情深意重,这是一个无情的人说得出来的吗?
凌寒月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就先听到韩渊的声音道:“你特地为了我培植紫荆草,我该怎么感激你?”
他嘴里说着感激,语气却毫无任何感激之意,仍是一贯冷冷的,带着寒意的淡然。
“爷。”凌寒月躬身行礼。
“韩大哥……”柳无言一惊,一个错手,铲子居然往自己的左手落了下去。
那花铲虽然不锐利,但是她原本正用力挖土,劲儿使得大了,一时无法收势,左手便被花铲边划破了一道口子,痛得她颦起眉。
凌寒月正要走向前探看,但韩渊已迅速的穿过她的身旁,来到柳无言身边,一把将她拉起,抬起她的手,审视她的伤势。
那伤口说大不大,寸许长,鲜血不断冒了出来,衬着嫩如凝脂的肌肤,看起来颇教人心惊。
“你还真容易受伤。”韩渊看着她道,莫测高深的语气里听不出是什么含义。
柳无言难堪的垂下眼睫,细声道:“我太笨手笨脚了。”
韩渊转回头瞥了凌寒月一眼,凌寒月会意,忙奔回房取来干净的手巾、清水和金创药,送到他的面前。
韩渊接过手巾,沾水帮柳无言把伤口擦拭干净,伤口仍溢着鲜血,他头一低,竟以口吸吮殷红的血液。
凌寒月的表情在一瞬间变为苍白,硬生生的转开脸去。
柳无言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她拚命想抽回手,并伸手推他,又羞又窘的道:
“你别这样,别……韩大哥,有凌姑娘在呀!”
韩渊不理会她,迳自吮着她的血,只弄得柳无言一阵面红耳赤,没一会儿,血竟真的停了。
他为她涂上药,包扎妥当,俯在她的耳边,一阵邪气的笑,带着挑衅的说:
“有寒月在,那又如何?”
“你……”柳无言羞窘交集,偏又说不出话来,一张脸红得像要烧起来。
凌寒月静静的转身离去,没有惊动他们。一直到绕出峰回居,闷得难受的胸口在抗议着,她才发觉自己屏了多久的气息;靠着回廊右侧的墙壁,重重地吐了口气,全身的精力好似被抽光了。
她并不是没见过韩渊与女人厮混,但是刚刚那幅景象,却看得她一颗心紧揪得难受。
跟在韩渊身边六年了,她所见到的韩渊是个冷漠得深不可测的男子,狂傲无情,对于挡在他面前的阻碍,从未有过半丝仁慈。名利与权势使他身边的女人从未断过,对于那些莺莺燕燕,他享受他们的服侍,也慷慨的给了她们一切,但是,只要下了床,就不会再多看她们一眼;倘若有人不知分寸,妄想恃庞而骄,下场便是毫不留情的被逐出府。
这样无情的男子,在面对柳无言的时候,却是那般小心呵护,他口口声声说恨柳无言,然而,凌寒月看得出来,他对柳无言仍是旧情难忘;虽然他在她的面前总是不改冷漠,似乎以打击、羞辱她为乐,可是在那冷漠的面具下,却隐隐藏着不为人所知的怜惜。
即使柳无言曾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背弃他;可是,他依然把自己仅有的柔情尽数给了这个背叛过他的女子,但凌寒月闭上了眼睛,在心里提醒着自己,不要多想了,他只是爷的得力下属,这一点自己不是早就明白了吗?痴心妄想不是她该做的事。
“怎么?看着人家卿卿我我,吃醋啦!”
风凉恼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张开眼便见着云奇倚在她对面栏柱上,脸上挂着惹人厌的笑容。
他击了一下掌,又道:“那柳姑娘受了伤就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连我看了都忍不住想好好呵护怜惜一番,也难怪韩庄主会心疼不已了。”
凌寒月轻轻蹙了蹙眉,此刻的她实在没有精力与他对峙,轻轻颔了一下首,迳自转身走开,哪知云奇就这么跟在她后头,一路跟进她的房里。
凌寒月不悦地望着他大刺刺的走了进来,在房中坐定,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她蹙起眉,道:“云少,寒月并没有请你进来。”
云奇只当作没听见,从从容容的坐了下来,无视凌寒月杀人的眼神,还悠闲的给自己倒了杯茶,轻啜一口。
“这柳姑娘也不知是何许人物,竟能够得到韩庄主这般破格相待,我听说韩庄主对待女人总是不假辞色、薄情寡义,可是他对柳姑娘好像就不是这样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还真耐人寻味,不过话又说回来,像柳姑娘这样温柔体贴的女子,长得又是天姿绝色,又怎会有男人抗拒得了她的魅力?”
“如果云少只想说这些话,那么恕寒月不奉陪。”凌寒月冷冷的道。
云奇只当没听见她的逐客令,又道:“我打听到一件事,就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我没有兴趣。”
“我就知道你一定想听。”云奇硬是把她的拒绝扭曲成接受,笑嘻嘻的道:
“我听说韩庄主和柳姑娘早在十二年前就认识了,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交情;而且他们八年前还互许过终身,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使他们两人失散了,不过这八年来,韩庄主可没忘过柳姑娘,他千方百计打听柳姑娘的下落,把她接来绿柳山庄,大概就是想再续前缘吧!这般的深情,真教人感动。”
凌寒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自说自唱,不耐的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个可恶的男人,好似以打击她、羞辱她为乐,他这趟来,绝对不可能只是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话,刺激完她就了事。
“我哪有想说什么?只不过和你闲聊罢了!”他突然叹了口气,
“这柳姑娘无论人品、容貌都是上等,就可惜那双眼睛看不见,啧啧!这么漂亮的眼睛,若非她亲口说,我还不知道她双目失明呢!天底下果真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我在想,若是她看得见,见着你,她不知会有多惊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