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烦欸!可恶!」讲到嘴酸,祖颖干脆在手机预录一段话,应付大家的疑问。
机车驶入巷内,停在一栋老宅前。祖颖跳下车,交代:「喂,等一下要帮我。」
小弟停好车,祖颖在门前徘徊,原地跳跃着偷看里边情况。风刮得门前老树沙沙响,她觉得压力好大。
「走吧!」小弟按门铃,门开了,小弟进去,祖颖跟在后头。祖颖前脚刚跨进门槛,里边就劈来一声怒吼——
「跪下!」
咚!膝盖一软,祖颖跪地,摸着双耳呜咽。「爸,听我解释。」
薛刚是退伍军官,坐在沙发前,神情肃穆,怒气腾腾。从口袋抽出张纸,交给薛小弟。「家勤,给我大声念出来!」
一见那张纸,祖颖脸色大变。「爸,那男人胡说八道,听我说嘛!」
薛刚指着儿子命令:「念!」
丢脸喔,祖颖缩着肩低着头,无地自容。
弟弟扬着纸,大声朗诵:「我、薛祖颖,每次恋爱,找错对象,令老父伤心,弟弟难过,害了自己,殃及家人,甚至害得家里房子被拍卖。故同意今后交往对象及婚姻大事由父亲作主……」
薛刚瞪着女儿,浓眉愤怒地扬着。「自己签的切结书,为什么没做到?」要结婚了,连他这做父亲的都被蒙在鼓里!
「我没恋爱啦。」祖颖噘着嘴,很无辜。
「嗐!」家勤摇头叹气,坐老父旁边,跷着腿,瞪着姊姊,好无奈地说:「姊,我拜托妳了,妳千万千万别再恋爱了好不好?我们再也承受不起任何打击了,以前那些教训还不够吗?」
薛祖颖自知理亏,不敢吭声。要想起过去的爱恋,那可不是一个惨字了得。每段感情都掏心掏肺,下场都是凄惨壮烈。
十七岁,跟老师恋爱,爱得轰轰烈烈,结果老师被革职,祖颖被迫转校,父亲为这事从部队回家,气得心脏病发,弟弟饱受流言所苦。那次她年轻,不懂事。
第二次呢?二十岁念大学,对象是美术系同学,祖颖迷恋对方才华,又轰轰烈烈爱一场。结果对方用情不专,同时和五位女孩交往,祖颖愤而提出分手,没想到这位滥情男同学,竟跑到祖颖住处的顶楼要跳楼自杀。
可怜的薛刚又从部队杀回家,跟邻居劝导心碎男。可怜的薛小弟,爬到高楼和谈判专家一起跟祖颖的男友谈心,最后还抱住那碎心男的大腿,求他别跳。
祖颖在大楼下被记者团团围住,第二天上报,碎心男没跳楼,可是被送进精神病房。
祖颖不明白,这世上有天理吗?用情不专大搞劈腿的男人,竟为了她要跳楼?她该哭还是笑,该接受精神治疗的是她吧,为什么疯的是他!
这次风波好不容易平息了,没多久,薛刚决定买下正在租着的老房子。他预借退休金,怕将来死后儿女要付庞大遗产税,便以女儿的名义买下。
人家说无三不成礼,他的宝贝女儿很有礼,第三次大恋爱,爱上未成名的音乐家。祖颖死心塌地对他有求必应,糊里胡涂,在他想出唱片时,答应拿房契做抵押,跟银行借贷,让他成立工作室发唱片。祖颖认为他有才华,唱片一定卖,到时她可以分红,全家爽歪歪。结果唱片滞销,男友破产落跑,至今了无音讯。
可怜的薛刚,房子被拍卖;可怜的薛小弟,无家可归。薛祖颖在父亲和弟弟的见证下,签了永不恋爱切结书,开始相信自己眼睛瞎,看中的一定是烂男人。她承诺会把房子买回来,发愤图强,拚命工作,再不敢动恋爱的念头。
天地良心啊,但这次,这次真是误会啊!她没有发情,她绝对没有喔!
薛刚训诫女儿:「这个柴仲森肯定也不是好东西!」
薛家勤附议:「一定是坏家伙。」只要姊姊看上的都不是好人。
祖颖同意:「真可恶。」
「说我吗?」薛刚瞇起眼。
「骂我吗?」小弟皱眉头。
「我是骂那个姓柴的!」祖颖向父亲、弟弟保证:「什么结婚?他自导自演!我没答应,别说没答应,连交往都没有!别说交往,严格来说我们只是很普通很普通的朋友。爸,我是编辑欸,认识几个作家很正常啊。」祖颖望住小弟。「老弟,你看我,我长得不赖吧?有男人追很正常啊,这不能怪我吧?」
「我们可以相信妳吗?」薛刚问。
「姊姊,我不想再搬家了。」家勤语重心长。
祖颖拍胸脯说:「这全是他胡说八道,你们不信的话,我立刻打电话跟他对质,我叫他跟你们解释!」祖颖拿出手机,按下电话,电话一通就吼:「柴仲森~~」
「这个电话关机中,请稍后再试。」
妈的,电话不通。祖颖放下手机,老父瞪她,小弟盯着她,她呵呵笑,冷汗直冒。
「他的手机关了。」祖颖跳起来。「我立刻去跟他说清楚,叫他跟全国听众道歉,登报跟我道歉,他毁我名誉,我马上跟他算帐,你们等着瞧,很快真相大白——」咻!祖颖跑了。
真相真相,她要捍卫她的名声,死柴仲森,好胆别跑!祖颖冲冲冲,跑去逮那个撒谎的混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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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祖颖要冲去找人算帐的时候,城市的另一头,白大医师的别墅里,大医师的爱妻车嘉丽,也是与祖颖私交不错、恋周刊笔名蝴蝶吻的头牌大作家,听见编辑祖颖要结婚的消息,打电话恭喜祖颖。
电话传来祖颖预录的声音:「您好,这是薛祖颖的手机,如要询问柴先生之事,请按1。如要商谈工作之事请按2,如只是想聊天,没要紧事,请留讯息,机主会在稍后回复您,若有不便之处,请原谅。」有效率有效率啊,车嘉丽按了1,话机传来回复——
「您好,我与柴先生没婚约,有关柴先生访谈言论,本人保留法律追诉权。」
「哇!」嘉丽跳起来,朝老公嚷:「天啊,祖颖说没这事欸!你猜她跟那个柴先生是怎么回事?」喔喔,嘉丽的声音很兴奋,有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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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中,柴仲森返家。门外,有名青年,手里拎着个包袱徘徊不去。
「又是你。」柴仲森认出来人,他淡淡一笑,推开家门。
「老师!」青年追着柴仲森。「求你收我为——」话骤停,青年被庭院景致骇住。奇花异草,满院稀有的盆栽盆景,沐浴在夕光里,教人恍如置身梦中。
「好美……」青年放下包袱,目光贪婪地浏览一盆盆植栽,双耳听着人造溪流湍湍水声,看着一个个技法出神入化的盆景,美不胜收啊,他赞叹连连,像着魔般流连在庭院里。
「要是瞧够了,就回去吧。」柴仲森撇下他,兀自回房。将买来的兰花搁妥,换了便服,步入厨房,从冰箱取出食材切洗清理。稍后,踅返庭院,见青年还在。
柴仲森懒洋洋地倚着门边,问了句:「还没看够?」
青年回身,照见柴仲森,露出迷惘的表情。有一剎,青年觉得像被一股磁力吸住,看着俊美无俦的柴仲森,心头荡漾,魂魄迷惘。柴仲森那双黑眸,深而黝暗,似笑非笑的表情,教他魂不守舍。
不明白啊,青年目光闪动。分明面对的是个男人,怎么却有种心动的感觉?尤其置身在这男人建构的家园,草木扶疏的院里,在昏黄日暮时刻,夕光映着草木,树影错落在柴仲森脸庞肩膀。
此际穿著暗蓝色和服的柴仲森,黑发覆面,发长及肩,宽松的和服袖袍,懒洋洋的表情,像诡梦,偷走青年的意志。
青年眼色涣散,痴迷地望着柴仲森。「老师,请收我为徒,授我栽盆技法……」自从看过盆栽世界报导过柴仲森设计的盆栽花卉,仰慕的崇拜者便络绎不绝地登门求见。
柴仲森盯着他,懒懒地笑着。「有心学习,不需拜师学艺,热情便是你最好的导师。」
还是不成,唉。青年脸上闪过一抹失望,又问柴仲森:「听说您有罕见的花材,可以让我瞧瞧吗?」
「姬国光吗?是不是见到姬国光,就肯回去了?」转身进屋,他对青年道:「你进来。」领着青年到玄关处,古董柜上,摆着一盆造型妖娆的盆栽。古褐身,枝桠尖端垂着数颗硕大果实,果实红艳如血,状似苹果。
「这就是姬国光。」柴仲森说。
青年讶然,这是多少同道中人的梦幻逸品。「老师竟能将姬国光培植成功,还长出果实……」太厉害了!
「我晚上有客人,你请回吧。」
青年将带来的包袱搁在地,打开来。「这个想拜托老师。」
柴仲森看见包袱内的物品,认出盆栽内垂死的植物。「鬼箭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