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是花钱来找大夫,不是来接受施舍的。
穷人家也有穷人家的骨气咽!
从那时开始,她学会了尊重他人。
“是不是有哪个浑小于让咱们蓝姑娘看上啦?”樊大夫取过盆钵,一边研磨药材、一边取笑道。“您说笑了。”靳岚微窘,不愿多言,然而脑海中却不自禁地浮现黑韶的身影。不知谴他练兵练得如何了?就这么抛下他,怕不让他气坏了……
靳岚望向窗外,发觉没有黑韶相伴的午后,感觉空空洞
洞的,眼前绕的净是他那恼人的笑,挥之不去。
“男婚女嫁这是天经地义的咽,害什么臊!”樊大夫兀自喋喋不休的叨念着,浑然没发觉教训的对象心思早巳不在他身上了。“我说蓝姑娘啊,哪天就把你的男人带来给我鉴定一下,别看我这副样子,我的眼光可是一等一的啊……”
“师父,药抓好了。”
“没看你师父正讲得兴起啊,你这小毛头插什么嘴,!”
“哎哟,好痛呐师父,您的拳头好硬……”
没理会一旁上演的笑闹剧,靳岚沉湎于思考中,完全没发现那隐匿于林梢的黑眸瞬然隐去,只余下顿失重量的竹杆随风摇晃,发出悉卒的清凉竹声,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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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回男装的靳岚自草丛中走出,一面整理衣带、一面将挂在臂上的罗裙装入包袱,重新背回肩上,走近座骑,正要上马时,视线投向那波光潋滟的湖塘,不由得怔然出神。
自从上次在这里遇见黑韶后,就再也没来过了。镇日与他处在教练场里,气候再怎么炎热,抄尘再怎么扰人,训练再怎么辛苦,她依然甘之如饴。直至此时,她才发觉,黑韶在她的生活中已然不可或缺。
靳岚走近池畔,蹲下以手拨水,感受那冰凉的触感。是天意吧,让她遇见了他,然而她苦涩地摇摇头,她是树,他是风,不羁的风勾起了树想自由的欲望,但树却只能是树,根被扎实的大地困住,哪里也去不成。
俗事太多,杂人太多,她什么也抛不下,就连真实的身分也无法向他坦白。靳岚盯着水中的倒影,心中布满无奈的哀愁。
突然,水中冒出一颗头颅,突破了她的倒影。靳岚被吓得往后跌坐,呼吸急促,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巧咽,又在这里遇见你。”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还有几绺贴在额前,黑韶冲着她直笑。
要不是她向来够冷静,怕不吓得当场尖叫。
靳岚抚着兀自狂跳不已的心口,做了几个吐呐后,才足以镇定地沉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黑韶对她的质问一耸肩,无谓地说道:“今天的训练是实地模拟,我总不能待在教练场吧!要是每一队都来问我,那岂不尴尬?指点也不是,默不作声也不是,还是等他们玩完了,再回去比较公平。”黑韶身子往后一仰,正面朝上,在靳岚眼前仰泳起来。
他—定是故意的!靳岚不悦地瞪着他,还在为了他吓着地而生气着。猛然一惊,他来多久了?别连她在草丛里更衣都让他瞧见。
没注意到她倏间转白脸色的黑韶还在继续说道:“更何况,另一名大头都藉故开溜了,这么热的天,我不乘机来歇歇凉岂不对不起自己,靳兄,您说是吧……”黑韶拿她戏谑,转头看她的反应时,却被她脸上的惨白吓得急忙站起,直奔池岸。
“你没事吧?”黑韶握住她的双肩,发现她不住发抖。“走,回宫去,找卸医!”说完立刻扶着靳岚就要往座骑走去,心疼地发觉,她简直轻得没有重量。
“放开我,我没事!”微窘的褚红驱逐满脸的苍白,也唤回了她的理智与冷静。见黑韶还紧紧地箝握着她,又低喝了一声。“放开我!我衣服都被你弄湿了。”
黑韶定定地凝视她,在确定了她的坚决与平安时才放手、—松开手,靳岚立即坐回地上,整理微乱的衣衫。
“你怎么了?从中午就不太对劲,身子不舒服就要找大夫啊!”黑韶蹲在她身旁,与她平视,只手支额,将散落额前的发拨向后头。
靳岚默然不语,顿了良久才开口问道:“你来这儿多久了?”
“不知道,一见到清凉的水就什么都忘了,只顾着下水。”黑韶索性盘坐在草地,侧首望她。“这很重要吗?”
“没有。”靳岚闷闷地摇头,一切都是自己在杯弓蛇影罢了!眼角一瞥,发现现在的情景与上次初见时相仿,只是这一次,他的长裤还穿在身上。
黑韶顺着她的眼光看去,低低笑开。
“上次多狼狈,这次为了以防万一,身上还是留下一丝半缕保险些,没想到,还真让我料中了。”黑韶自嘲着。
那白色的布料遇水,平服地贴着那双强劲有力的长腿,明显地勾出肌肉的纹理。靳岚脸一红,赶忙调离视线。
“你真的不要紧吗?或许……”黑韶的声音突然一敛,附上她的耳旁低道。“我知道这附近有座竹林,有位樊大夫在那里行医,他的医术不错,你要不要去让他看看?”那低沉的嗓音带着软暖的蛊弄,以及微微的邪恶。
被黑韶突然靠近的体热给扰红了脸,但他的话一入耳,心一凛,滚烫的双颊迅速降温。惊惧的双瞳朝他看去,那笑意盎然的俊颜却和煦依然。
“哟哟哟,你瞧,脸一阵红一下子白的,走,去找他就医吧!”无视于靳岚的审量,黑韶笑着拉起靳岚的手臂,起哄地
往后走。
靳岚手用力一甩,直盯着他。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去就算啦!”黑韶耸耸肩,对靳岚的无礼举动不以为意,转身走人池塘,又开始游起来。“下来吧,水很凉的。”
靳岚坐上一旁大石,对他的呼唤不予理会,一连串的惊吓已让她无力再去应付黑韶的戏弄。
“你不下水消暑,来这里干么啊?”黑韶不悦地自水中站起,水淹至胸。
“我不惯与他人共游,你自便吧!”靳岚回道。
“该不会是你身上有什么缺陷?”黑韶见好言相邀无效,开始采用激将法。“还是因为我在场你才不敢下水?不敢的话,至少让脚泡泡水去除一下暑气吧!可别连这也不敢哟!”
原以为这招一定奏效,没想到靳岚的态度反让他咋舌。
“我是不敢,你慢用,我先回军营了。”靳岚点头淡道,起身往座骑走去。
真败给她了!不受激也就算了,竟连些微的动怒也都不曾、黑韶挫败地以掌击水,开始往岸边蹒跚前进。
“我也要走了,等我。”黑韶上岸,吹了声口哨,不多时,就见“迅雷”从树丛钻出,一脸自得愉悦的自由神情。
这些日子都在教练场度过,恐怕闷坏了这匹个性如风的骏驹了。靳岚愧疚地想,念头一转,对着正在穿着衣物的黑韶说道:“先不忙回营,我带你去陵岚郊外逛逛。”
“不会又有另外一座训练场吧?”他可没忘记,当初靳岚就是用郊外逛逛这个饵骗他跳人火坑的。
对于他的反讽,靳岚只斜睨他一眼,似怒含嗔,那眼神让黑韶心中猛然一荡。
“这次不会了,走吧!”见了他那无辜样,靳岚嫣然一笑。
那一笑,让黑韶失了魂魄,站着出神,连人都走了还不自觉,还得靠“迅雷”咬着他的衣摆引导上马,不然,怕当场就给丢在原地。
看黑韶那一脸魂不守舍的模样,“迅雷”不屑地嗤哼一声,迈腿追了上去。
第五章
“这是陵岚的三大名境之一——镜湖。”靳岚指着面前那一片无波的水面介绍。“这里的水面终年平静无波,犹如镜面,所以称之为镜湖。这座亭子叫无欲亭,在此可清楚观看镜湖全景。”
黑韶欣赏着这片如画的山水,山峦层叠,湖泊清澈,若要说方才离开的隐密湖塘是小家碧玉,这面镜湖风光就算是大家闺秀,各有各的引人之处。
“无欲亭?这名宇有由来吗?”黑韶问道。
“你抬头看看吧!”靳岚下颌往高挂的匾一点。
黑韶顺着看去,那匾上除亍题上“无欲亭”三字的苍劲字体外,左下角另书写了几排小字,因年代久远,略为剥落,黑韶眯起了眼才看得完全。
忘忧草,含笑花,劝君闻早冠一挂,能言陆贾,良谋子牙,豪气张华,千古是非心,一夕渔樵话。
“好一个一夕渔樵话!”黑韶低声吟后,细细咀嚼词里的涵意,击掌称好。
“只可惜世人少有如此见解,依然汲汲于名利。”靳岚叹道。
“可不是?”黑韶拍拍她的肩头,知道她又想起了靳菽与秀妃的事。“若是每人都有如此胸襟,天下岂不大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