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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完全是揣测之辞,元宝,事实上,范公子完全否认。”

  “说也奇怪,他何必否认?怕打草惊蛇吗?”

  “说来说去,你仍然是相信林翦冰之言。”

  “倒也不完全是。不过,她今天可出了大丑,真可怜!”

  所有人对林翦冰的印象,都离不开“可怜”两字。

  默婵的眼睛里忽然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同情和忧虑,声音也变得有些伤感:

  “这样子不合理?”

  “什么?”

  “我是说林姑娘的处境……”

  “是不合理。”元宝急切的说:“林家如今富有了,她应该可以过着称心满意的日子,谁晓得继母进了门——你不知道那女人多厉害,‘把持朝政’,如果这样形容正确的话,林翦冰不吃瘪才怪!”

  “这通常是男人纵容的结果,这也是使我感到不合理的另一个因素。”默婵敏感的神经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怎么不合理?”

  “在你的印象中,勇于阴谋夺财之人,该是具备怎样的性格?”

  “要贪、要狠。”元宝凭直觉道出。

  默婵激赏的看了她一眼。

  “一个又贪又狠的角色肯容忍牝鸡司晨吗?”

  “这也不一定,或许他老了,迷恋年轻貌美的小老婆,由爱生敬,由敬生畏,最后变成老胡涂一个,唐明皇即是最好的例证。”

  默婵缺少她那样口齿伶俐,没有争辩下去。

  元宝取得主导权:“你真的不认为范啼明和余莲洞是同一个人?”

  “这跟我们没有关系吧?”

  “瞧你说得多冷淡,可怜的范啼明,我不信你感觉不出他对你怀有好感,注视你的眼神特别不一样,而你也是喜欢他的。”

  “你少胡说了!”默婵羞恼道。

  “我从来不胡说。”才怪!她吐吐小舌尖。“你别不当一回事,如果他真是余莲洞,又能夺回余家原来的财富,张师涯才有五成的可能性与他联姻;如果他只是个范啼明,那连一成的可能性都没有。”

  “我看是你自个儿春心大动,所以说来道去就提到婚事上头,早知道,让你随二夫人回家,叫令堂早早为你挑个如意郎君。”

  “你别嘴硬!有一天你真嫁了范啼明,看我如何取笑你!”

  元宝说得自信满满,可是她作梦也没想到,她是绝无机会向默婵取笑这事的。

  “亏得没有外人在,两名闺女谈这些,说出去可见不得人。”默婵恬静一笑,显然自己也不太信服那一套,只是不与世俗规范多作无谓的抗争。那不必要,她向来有她自己的一套。“说真的,元宝,我不希望他余莲洞。”

  “为什么?”

  “那样的身世太悲惨,宁愿不是才好。”

  元宝不表异议的接受这点。

  “即使他想冒认,也没有任何证据。”

  “其实有的。”默婵幽幽道。

  “嘎?”元宝有点感到吃惊。“你说有证据?在哪儿?”

  “林苍泽老爷仍健在,他即是最好的人证。”

  “你在说笑吧!他不会笨得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人性的自私,千古不移,要求有罪的人放弃自保,那是棉花店失火——免弹(谈)!

  默婵也觉得荒谬,便不再说了。

  元玉在草地上伸直两腿,完全满意地点点头。

  “想想,还真是不错。”

  “没头没脑的说些什么?”与她对坐的默婵,坐姿可淑女多了。

  “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

  “这里的鸟蛋多得让你吃不完。”

  “别抬杠!你知道我意思。这里比起城里的生活是又乏味又无趣,即使发生事故,也是鸡毛蒜皮小事,不想今天听到的全不是那回事,所以我说真不赖。”

  “你不该幸灾乐祸的。”

  “我并没有参与其中,事情的发生完全和我扯不上关系,我又没害人。”元宝自觉在良心上没啥好责备的,不客气的说:“我不过是恭逢盛会,眼尖耳锐地探知一点尚分辨不出真假的内情,况且,你知道的也不比我少。”

  “我没有你那样强烈的好奇心。”

  “可惜了你一颗聪明的脑袋,不肯多多利用。”

  “多加利用的结果,不过是徒增烦恼。”

  “你会烦恼,表示你在意范啼明,刚才还嘴硬不吐实。”

  默婵温情地对她笑了笑,纯真而无害。

  “我不只在意范公子,我也在意林姑娘。”

  “那只小老鼠?呃,虽然有些失礼,但我不得不承认那个叫巫起扬的家伙形容得很贴切,‘一只小老鼠’。巫起扬呢,无疑是那只将小老鼠生吞活剥的大恶猫!”元宝贸然问道:“你干嘛在意她?”

  默婵侧着头想了想。

  “不知为什么,那位巫公子说了一句令我难以释怀的话。”

  “哪一句?”元宝只觉他鲁莽,不知体恤。

  “就是……”

  喵——蓝丝跑得极快速,倏地飞进默婵的怀中,活像背后有谁在追赶似的。

  “你怎么了?”她的思绪被打断,逗着蓝丝玩儿。“你这傲慢的家伙,来无影去无踪,老是突然地出现,吓我一跳,活像传奇故事里面的侠客。”

  “咪呜——”

  “抱歉,蓝丝,我读不懂猫语。”

  她的脚被人轻轻踢碰了一下,她抬起头,顺着元宝的视线游移。小湖的那头,有一名男子沐浴在阳光之下,气定神闲地,似乎来了有一会。

  默婵抱着蓝丝,本能的站起身来。

  元宝不由跟着跳起来。

  “姐夫。”

  张师涯天生吸引人,他的衣着精简,没有一件多余的配件,迷惑了不知多少女人。不过,同样是男人就比较看得懂,这些衣袍不但看人穿,而且贵得吓死人。

  他很早就醒了,他习惯早起,一个人吃早饭、看点书,然后开始工作。可在这里他不必工作。他留在默婵住处已是第三天,就在昨天,元宝再也受不了的自个儿打包行李回家。在张师涯面前,一切都得规规矩矩的,很闷。

  比起来,默婵姑娘很能随遇而安,她从来不是跳蚤型的人物,人生难免不够精彩,所幸,她并很羡慕元宝的快意恩仇。

  在庭院里布置了两张极舒适的椅子,张师涯享受难得清闲的日子,能够完整的看完一本书。默婵在另一张椅子上坐着绣花,偶尔当她抬起头让眼睛休息一下,恰巧张师涯也从书册移开视线,他会无声的问她:“绣什么?”她也回答:“鞋面。”他又问:“给谁的?”她回答:“姊姊的生日快到了。”他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注意力方又回到书本上。她看一看四周青翠的柏树,舒缓了双目的疲涩,再继续绣花。

  若有人在一旁待上一整天,会发觉他们之间的默契极好,当一个抬眼时,另一个也正好仰起脸庞,张嘴作无声的交流:

  “你可给姐姐预备寿礼了?”

  “一串翡翠珠链。”

  “你不能换点花样吗?怎么每个妻妾都以首饰打发。” 

  “她们满意,我也省得费心。”

  “你确信她们都满意?”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向我抱怨礼物太轻。”

  商场上的朋友或敌人,都不知晓张师涯另有一样天才:读唇语。他甚至学得比默婵更快,更熟于使用。在宴席中,他用耳朵听这一桌人的高谈阔论,用眼睛“读”另一桌人的窍窍私语,所以,他知道的秘密永远比别人多。

  他和默婵独处时,两人之间的对话都是无声的,他甚至会说得很快,强迫默婵去适应正常人的速度,而且非常有耐心,同样长串的语句,他可以一字不差的重复七八次,直到默婵也一字不差的读清楚为止。 

  默婵缺少他那样的天才,她学得不快,而且,毕竟她完全听不见,有时会失去信心,读对了也担心自己读错了,更因为,没有谁比得上张师涯的耐心。

  她永远无法忘怀张师涯对她的再造之恩。

  丧失听力那年,她只有十岁,逃避的心理使她完全自我封闭起来,同时失去说话的能力,她没办法开口,她害怕去面对别人。

  那时候,没有人窥知张师涯内心的痛苦,为十岁小女孩流下两行清泪,在“劲松楼”里三日三夜没出门一步,终于想出一个补救的办法。而他张师涯想做的事情,没有不贯彻到底,圆满达成的道理。

  往后三年,对于默婵是刻苦的,也是幸福的。 

  张师涯请了一位道姑来家里和默婵作伴,从简单的人名开始练习,让默婵读她的唇形。水月道姑是极温柔又有耐心,一点儿不急躁,当默婵排斥练习时,她也笑吟吟的,反过来教默婵画山水、绣花什么的,还能做一桌极棒的素斋。

  在最初那三年,不管再忙,张师涯每日必抽出一个时辰加入她们。那是默婵不敢偷懒的一段时间。甚至为了生意或携同妻妾出游避暑等等必须离开山庄的时候,他照样把默婵和水月道姑带在身边,尤其出门做生意也带着她们,这点最引人非议,默婵幼小,水月道姑正当青春,免不了蜚短流长,张师涯却铁了心,全然不予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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