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跟着他出门,但都已经过了三天,那时的论点已不再适用。现在的她,总觉得他们实在不应该这样一直玩下去,就算严玉尚还没清醒,也该到他病床前看看,表达一下他们的关心才是。
毕竟,当初他倒下时他们都在场,即便不是他们动手让他吐血到昏迷不醒,但总也是因为他们带去的消息。怎么想他们都脱不了干系,尤其他都已经昏迷三天了,似乎是快没救的样子,他们不去表示一下关心,怎么说得过去?
「『怎么会不怎么样?』那照妳说,该会怎么样?」像绕口令一样,他跟她玩文字游戏。
「你很讨厌耶,我在跟你说正经的,你却老想着玩。」她不悦。
「我没想着玩啊,我也是说正经的。」他朝她眨眨眼。
「正经你个头啦!」完全看不出他所谓的正经,她送上一记白眼。「你知不知道,一开始我们没去探视,说好听点是不打扰病人清幽、让病人好好养病,可现在他都昏迷三天了,如果我们再不出面表示一点关心,恐怕会让人怨恨了。」
「谁敢怨恨你?」
「还有谁?现在弄成这样,大家一定会觉得是我们害的,别的人不说,你想,看着独子病得要死了,严玉尚的老爸也就是那个狗官,他心里会不怪罪我们吗?」她分析道,突然想起严晁梁的脸,一对秀巧的眉下意识地轻皱了下。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严晁梁的印象就是好不起来。已经努力过了,看在严玉尚跟君无上的面子上,她努力想从父亲的角度来体会逼死孙婉儿的事,继而减少对严晁梁的厌恶感,但没办法、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那种不喜欢的感觉……她发觉,是针对严晁梁个人,不是因为他做的事。即使撇开孙婉儿的事不谈,她对严晁梁这人的感觉……她就是没办法喜欢!
虽然这些天因为君无上这位贵客的关系,她也跟着受到他最热忱的款待,而且在少数几次的碰面中,她所见到的严晁梁客气、有礼,全是一副慈眉善目的长者模样,可她心里总是有份怪异的感觉。
很难具体说出那种感觉,因为她看的人实在太少。从雾谷出来后所遇上的人没几个,在这种无法对比的情形下,她哪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但是……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硬是萦绕在她的心里,让她想漠视都没办法。
「怎么了?」没错过她的细微表情,他问她。
「没有,我觉得我们还是快回去看看严玉尚的情况好了,就算他还是昏迷不醒,至少我们探视的心意到了。这样子,就算严晁梁心里对我们有什么疙瘩,他也不好意思说什么。」越想越觉得有理,不由分说地,她拖着他离开小吃摊。
「有必要吗?」让她拖着走,他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这不是什么必不必要的问题嘛!」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是很不懂人情世故了,怎么也没想到,还有一个人比她更不懂。
「不管严玉尚会不会就这样死去,你总要表示一下心意,要不,如果因为这次的事,让严晁梁对你心存疙瘩,你以后还用什么身分到中都府作你的贵客?你没听过『山水有相逢,风水轮流转』吗?现在他有把柄落在你手上,不得不对你示好,如果有一天你们立场交换过来了呢?光是记下了今日的帐,你就有得瞧了,以后别说是再来作客,说不定以后你一来,他便让侍卫赶你出去……」
听着她叽叽咕咕地分析着,他蓦地停下脚步。
不知道他干么突然停下,伍薏儿也跟着停下,然后在他目不转睛地凝视她的怪异行为下,一脸莫名其妙地回看着他。
「你干么?」忍不住了,她问。
他笑笑,是一种让伍薏儿觉得心怀不轨的贼笑。
「你是在担心我吗?」在她发火地准备重新问一遍前,他突然开口。
原本已经酝酿到一半的火气急速冻结,她像看到鬼一样地看着他。
「我可爱的薏儿,你是在担心我吧?」故意的,他贴近僵若化石的她,在她的耳畔轻喃道。
「谁……谁……谁在担心你啊!」血液迅速往颈上冲,口吃的同时,她的脸已经胀得通红。
「当然是你啊,瞧你,急得都口吃了。」他呵呵直笑,脸上的表情活像是只偷了腥的贼猫般。
「你……你……」听着他满口胡言乱语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嘴,张口咋舌了好一会儿,最后,她决定放弃。
倏地,她忿忿地推开他──
「你有毛病啦!」她转身就跑,一点也没理会身后的他。
这是恼羞成怒吗?
看着她如云般的飘然身形,他好心情地为她的反应下注解。
如果这样的情绪出现在其他女人身上,他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唯一能肯定的,绝对不会像现在伍薏儿带给他的感觉般,那么样的有趣、耐人寻味。
带着笑意,不再多想,他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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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可恶!真可恶!
一边低咒着,伍薏儿也不顾忌这是不是在大街上了。她莲足轻蹬,如燕般的轻灵身形飞快地穿梭在市街上。
她真的是气得失去理智了,所以全然忘了要避免在一般百姓面前施展轻功。
所幸多年的武功不是白练,而她练的又是最上乘的轻功,在无知的百姓以为自己看到鬼、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时候,宛若天上仙子般的她已翩然飘离,留下身后一声又一声的惊呼及争相走告。
伍薏儿完全没注意方向,全凭一股蛮劲儿没头没脑地瞎走,等到她开始放慢脚步,停下来观看自身所在时,她已经离开繁华的大街,来到宁静的城外,而此时,她脸上的红潮还未完全褪去呢!
还是觉得气恼……是气恼吗?
直到现在,伍薏儿才有空回头审视自己的心情,但这一回想,才发觉茫然。
如果她愿意承认,其实刚才除了气愤外,好像还有些什么似的,但她很难解释那样的心情,因为是那样的陌生跟复杂,不过她倒是能确定一点,她不喜欢君无上那样子地笑话她,好像她落了什么把柄在他手上一般……
就算是现在,只要一想到君无上那小人得志的笑容,她就觉得有一口气梗在心口,怎么也咽不下去……
她一点都不明白那样的心情,像刚刚,她只知道不想再见到那个始作俑者,所以直觉地跑了开来,直到现在她停下没头没脑的狂奔,开始恢复理智后,她的心情还是一样的紊乱。
心里头乱乱的,那是种很陌生、带着点酸涩的乱法,她理不出一点头绪来,这让她更加的烦闷了。而就在她决定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想、打算直接回去孙大娘那儿的时候──
「王大嫂,妳别跟着跳啊!」
「王大嫂──」
「你们帮忙抓住她,千万别让她跳啊!」
七嘴八舌的呼喊伴随着间歇喊娘的哭声引起了伍薏儿的注意,她纳闷地看着那一小群聚在一块儿的洗衣妇,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她好奇地凑上去观看,河里载浮载沈的小男孩让她明白了一切。
糟糕,有孩子落水了!
「娘……娘……」
「孩子……孩子……」惊慌失措的尖锐哭喊声让人心生不忍,那位被拦下的母亲不顾一切地想挣开旁人的箝制。
岸边其他的妇人卯足了劲拖住她。
「你们放开我,我得下去救孩子!」被抓住的妇人哭喊着。
「不行!你不会泅水,跟着下去也是没用的……」
「是啊!是啊!你千万别跟着去!」
「李家嫂子已经去找男人来了,你千万得沈住气啊!」
此起彼落的劝阻声扬起,所谓旁观者清,其他人知道王家大嫂不识水性,哪能由得她跟着跳下去。
王大嫂则完全听不进旁人的劝阻,眼见自己的孩子在水中命在旦夕,孩子的母亲只觉心如刀割。
「孩子……我的孩子……」
让人紧抓着,孩子的母亲一面疯狂地挣扎着,一面发出凄厉的哭嚎,那种至情至性、让人感同身受的哀鸣,深深击中伍薏儿的心,一声又一声,重重、重重地冲击着她,她从没见识过这些,那种她从未感受过的母爱让她备受震撼,完全无法反应。
「娘……」
河中的孩子已是沈下去的时间多、浮起来的时间少,眼见就要不行了,倏地,扑通的一声──
时间,像在这一瞬间停止。
那响声中止所有人的动作,所有的目光全凝聚在声音的来源──
有人跳进河里去,孩子有救了!
但当所有人兴起了希望后,创造这份希望的伍薏儿却暗道一声糟。
完蛋了!
在入水的那一秒,她知道玩完了,因为她到这时候才想起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她也不会泅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