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一句话,让陆映哑加快脚步,走回房间开始整理衣物。
龚慎梦曾经说过,她除了身上的衣服什么也没有了。但他错了,她还有小木偶,还 有一颗曾经温热但如今已冷却的心。
轻轻握住十一年前他送给她的小木偶,陆映哑怔然的眼神一如她迷惘的心。她能去 哪里呢?
何处才是她的容身之再为忽地,几分钟前的影像闪过她的面前,帮助她下定决心。
是该走了,再留下去只会闹笑话。
她毅然决然的起身,离开陆家的大门时,手上只提著简单的行李和龚慎梦送她的小 木偶。
没有人关心她何时离开,要到哪里去,只有猛烈刺眼的阳光悄悄照射她的肩,灼伤 她的眼。
好强烈的阳光,她都快看不清来车的方向了。
陆映哑举起握有木偶的那只手,试著挡住刺眼的阳光,未料木偶竟然松掉,一声不 响地从她的手中掉落,滚至大马路边后又一直滚,越滚越远。
她毫不迟疑的跟上去,也不管这个举动有多危险。木偶是她的所有,是她珍藏的记 忆,谁也不能夺走它,谁也不能伤害它。
好不容易,她终于追上滚动的木偶,紧紧的将它压在心口
松了一口气。她才刚要转身走回人行道时,前方忽然转进一辆轿车,对著她拚命按 喇叭。
陆映哑浑身僵住,脚底好像生根似的动也动不了。在她的脑海深处竟闪过一个荒谬 的念头,如果她能以这样的方式死去似乎也不算太坏,至少她可以不必再面对龚慎梦那 一张教她又爱又恨的容?,让她游走于爱与不爱的边缘……强烈的撞击跟著袭来,将她 高高的举起,又重重的放下,改变她的思绪。
或者,如果能够从此忘掉一切,那也不错。忘掉他们紧紧相依的年轻面孔,忘掉他 们相互嘲讽的沧桑面容,让思想空白,让爱恨回归自然,将所有的往事一并忘掉,连同 龚慎梦那令人心碎的名字……“糟了,撞到人了!”说话的人似乎就是车主。
忘掉吧,把一切都忘掉吧!
“快送医院!”
她感到有人?起她的身体,放入狭小的车厢内,接著发动引擎。
她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要了,她要忘掉一切……陆映哑失去意识,也失去全身的 力气,随周围的人摆布。
但无论旁人再怎么努力,却始终扒不开她紧握住的右拳和其中的小木偶──那一颗 始终如一的初恋之心。
???她的头好痛,身体和头骨之间似乎连不起来,思绪漫游在宇宙之中,穿梭在 相隔遥远的星球间观看地球,一时难以降落。
这是哪里?她的脑子为何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她的名字呢?
陆映哑倏地睁开眼睛,被这前所未有的不确定感吓醒。
“这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在这个地方?”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她会躺在白 色的病床上,身旁还多了一个穿白色衣服的女人。
“这里是医院。”那个显然是护士的女人说道。“你出车祸被人送来急救,而且已 经昏迷两天了,我们还以为你会熬不过去,不过幸好现在醒了,你的丈夫一定会很高兴 ,他很担心呢!”
丈夫?她已经结婚了?
陆映哑直直瞪著白色的床单,怎么也想不出任何有关于自己的事情。
她是谁?她的丈夫又是谁?为什么每当她想起这个名词时,她会有一种受伤的感觉 ,好像她永远都不想再碰触似的?
“我的木偶呢?”她惊惶失措地提起她唯一还记得的东西,惶恐得无以复加。
“我的小木偶呢?!”她捉住护士追问,深怕它不见了。
“冷静下来,不要紧张。”护士拚命安慰。“小木偶被你丈夫拿去了,他会好好替 你保管,你不必担心。”
又是她的丈夫,她根本不记得他是谁,她连自己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昏倒前最后一 个信念--她不能让别人拿走她的小木偶,其余的全部忘掉。
“我没有丈夫。”她难过的摇头。“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从什么 地方来,我怎么可能记得他?”这不确定的感觉该死的令人感到恐惧,却无法避开。
“你……”护士吓了一跳,脸色苍白。“你真的不知道谁?”她愣愣的看著陆映哑 ,发现她脸上净是惊慌的表情,就和小女孩一样无助。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陆映哑捧著发疼的头大叫。
“我只知道你们拿走了我的小木偶,快把它还给我!”她才不管她有没有丈夫,她 只要她的小木偶。
糟了,医生说过她可能伤到头,没想到她居然失忆了。护士暗忖。
“你等著,不要乱动,我去叫医生过来。”护士也乱了,连忙冲出去找陆映哑的主 治大夫,告诉他这个消息。
“我的木偶……快还给我……”在病房里的陆映哑才不管护士的嘱咐,一骨碌的爬 下床寻找龚慎梦送给她的木偶,一面找一面哭。
五分钟后,医生冲了进来,而她也整整找了五分钟。
“木偶……木偶不见了。”她抓住医生的白袍猛哭,样子就像一个无助的小女孩惹 人心疼。
“别紧张,它不是不见,只是被你丈夫拿去了,等他进来就会还你。”医生尽可能 的安慰她,并试著分析她的病情。
“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医生问。
她摇头,只想找回她的小木偶。
“那么,你还记得什么?”医生再问。
“小木偶,我记得我的小木偶。”提及它让她的眼睛闪闪发亮。
“除此之外呢?”看来她没有大伙想象中幸运,原本以为她可能只是轻微脑震荡, 没想到她还是伤了头部,而且伤得不轻。
“除此之外?”尽管她很努力回想,但就是想不出来。
“我想不起来。”她照实回答。“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除了木偶以外什么都忘光了,那木偶对她一定很重要,否则不会连昏倒了都还抓住 木偶不放。
“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到木偶,那木偶对你很重要吗?”医生再探,想办法找出失忆 的关键。
木偶很重要吗?当然重要了!那是她的生命,藏有毕生最美好的回忆……问题是, 那些回忆是什么?她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那些珍贵的回忆怎么还可能在?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忘了那些回忆,那对她很重要啊!
“别问我,只要木偶还给我!”她困惑的摇头,抓住医生的袍子一直逼问木偶的下 落。
“等一等。”医生只得和她拔河。“你先不要激动,等你先生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
龚慎梦粗哑的声音适时介入救了医生一命。医生一脸无奈的看著龚慎梦和他身边的 关以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陆映哑激动的手臂拉下来。
“尊夫人醒了。”医生松了一口气。“不过她一醒就急著找她的木偶,我正在解释 木偶不在我手里。”
“哦?”龚慎梦沉下脸看著和医生拉扯的陆映哑,一脸不快。
“你还好吗?”他打量著她,极?不悦她陌生的眼神,她看起来糟得像鬼。
“不……不要碰我!”她打掉他伸出去的手臂,躲在医生的背后发抖。
“我不认识你,你凭什么碰我?”还那样看她,仿佛他们很熟似的,恶心死了。
“你说什么?”龚慎梦眯起眼睛,隔著医生瞪著她。
“我说我不认识你,你离我远一点!”对,最好是离她远远的,他只会弄伤她的心 。
“你……”龚慎梦气得七窍生烟。“你在装什么疯卖什么傻,你会不认识我?”
“我本来就不认识你!”她还是闪躲。
“胡扯。”他非摇醒她不可。
“请等一下,龚先生。”医生连忙开口,以免龚慎梦对他身后的病人施暴。“尊夫 人说的是真的,她是真的不认识你,因为她失去记忆了。”
龚慎梦的动作立即在这句话下收回,原本他打算绕过去抓她。
“你说什么鬼话?”他瞪著医生,怀疑他是不是疯了。
“是真的,龚先生。”医生无可奈何的吐实。“尊夫人已经不记得任何事了,我猜 是因为撞击伤了头部的关系,所以才导致尊夫人暂时失去记忆。”
她失去记忆了,这怎么可能?
“其实你也不必太过于沮丧,也许尊夫人很快就会恢复记忆也说不定。”任何事都 有可能。
“话说回来,她能平平安安的回到你身边,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你又何必太过计 较?”
她能奇?式的没有任何外伤,的确让人感到惊喜和意外,回想得知她没大碍的当时 ,他还差点跪下来感谢上帝的仁慈,谢谢筣没有带走她。
但忘了他?
龚慎梦茫然的看著躲在医生身后的陆映哑,她也茫然的回望著他,眼里多了些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