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回答,她也决定不再逼他。过去她曾这么做,并决定不再犯同样的错。她绕过床走向他,心里很想打破西部不成文的规则,询问他的过去。
她猜想他是被重金悬赏的通缉犯,只有这样能够解释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以及始终紧抿的下颚。他的枪法极佳,冷硬、空寂的眼神更令人不寒而栗。但他会读写,而这点并不符合逃犯的形象。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对女人没有兴趣。事实上,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只要他愿意,圣卡洛斯的女人都会很乐意为他掀开裙襬。自从露露雇用他协助经营“黄玫瑰”以来,她一直就想勾引他上床,但截至现在还没有成功。他是她所见过最英俊的男人,她绝无意放弃。
她停在他面前,一手勾着他的皮带,一手贴着他的胸膛。无视于响起的敲门声,她灵蛇般的手探进他的衬衫里。“只要你给我机会,我可以让你欲仙欲死。”
她没有察觉到门被推开,直到他抬起头。她不耐地转身,想知道是谁打断了她的好事。
强烈的痛楚席卷了凯琳。眼前的画面似乎被分割成两半──先是一名穿著俗丽的低胸红色睡袍、浓妆艳抹的波霸女郎,而后她的眼里只有她丈夫一个人。
他比她记忆中苍老许多。他的脸庞变得更瘦削、冷硬,眼角和唇际的纹路凿深,留长的金褐发垂到衣领上,看起来就像个亡命之徒。他在内战时就是这副模样吗?永远戒惧谨慎,像一匹生活在荒野中的狼?
他瞧见她,英俊的脸庞扭曲,但随即变得面无表情。
红衣女郎朝她发飙了。“你该死地自以为是谁?这样大剌剌地闯进来?如果你是来找工作的,你可以夹着尾巴滚回楼下,等我有空下去见你。”
怒气取代了痛楚,此时凯琳欢迎它。她撩起面纱,反手关上门。“你才是要下楼去的人,我有私事和白先生谈。”
露露瞇起眼睛。“我了解你这种类型的女人──自以为高人一等,认为全世界都亏欠她。这里是我的地盘,没有所谓的‘输──女’可以告诉我该怎么做。你可以滚回你的维吉尼亚或肯塔基去摆架子,但不是在‘黄玫瑰’。”
“出去。”凯琳低声道。
露露系紧睡袍带子,威胁地朝她逼近一步。“让我教你一课,小姑娘。我们在德州不吃这一套!”
肯恩平静地开口。“我给你个建议,露露──别招惹她。”
露露轻蔑地嗤之,往前迈出一大步,却发现自己面对着黑漆漆的枪管。
“滚出去,”凯琳平静地道。“记得关上门。”
露露目瞪口呆地望着枪,又看向肯恩。
他耸耸肩。“走吧。”
露露望了一眼凯琳和她手上的枪,匆匆离开房间,用力甩上房门。
现在只剩下她和肯恩,她却无法说出半句早已彩排过无数遍的话。她蓦地想到她仍持着枪,现在枪口变成比着肯恩。她急忙将枪收进皮包里。“它没有上膛。”
“谢天谢地。”
她曾想象过两人的重逢无数次──但从不是这个眼神冷硬的陌生人,而且他又是在另一名女子的怀里。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终于问道。
“来找你。”
“现在你找到我了,你想怎样?”
如果他能稍微动一下,或许她还可以说出她要说的话,但他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副她的出现似乎带给他极大不便的样子。
突然间她受够了──一路长途跋涉,满心的不安,接着又是这个──撞见他在一个女人的怀里。她笨拙地从皮包里掏出一只厚厚的信封。“我来带给你这个。”她将信丢在门边的桌上,转身逃走。
走道似乎漫长得永无止尽,楼梯也是。她在中途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坐在吧台前的男人转身望向她。露露站在楼梯底,依旧穿著红色睡袍。凯琳越过她,朝沙龙的旋转门冲去。
她几乎快到门边,却听到了他的声音。男性的大手箝住她的肩膀,转过她的身躯,她的双脚离地,被肯恩抱在胸前,大步越过沙龙,两步并作一步地上楼,回到他的房间。他用脚踢开门,再用脚踢上。
一开始,他似乎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最后他将她丢到床上。好一晌,他只是注视着她,表情深不可测。
他越过房间,拿起她留给他的信封。
她静静躺着,等他读完。
他迅速看完一遍,从头又仔细地看了一次。最后他望向她,摇摇头。“我无法相信你会这么做。为什么,凯琳?”
“我必须。”
他锐利地注视着她。“你是被迫的吗?”
“没有人强迫我。”
“那是为什么?”
她坐在床边。“那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方法。”
“什么意思?唯一的什么方法?”
当她没有立刻回答时,他扔开文件,走向她。“凯琳!你为什么卖掉‘日升之光’?”
她盯着自己的手,仍无法开口。
他以手扒着头发,几近自言自语地道:“我无法相信你卖掉了农场。‘日升之光’对你意味着一切,而你居然一亩只卖十块钱!那根本不到它的几分之一!”
“我想尽快摆脱它,而且我找到了合适的买主。我将钱存入你在查理斯敦的银行。”
肯恩震惊不已。“我的银行帐户?”
“那原本就是你的农场,也是你的钱让农场重新站起来。”
他没有开口,两人之间的沉默延续了良久。
“你一定会喜欢买下它的人。”她最后道。
“为什么,凯琳?告诉我为什么。”
这是她的想象,或者她在他的语气里听到了破冰的痕迹?她想到露露紧贴着他的景象。离开她之后,他又有过多少女人?她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但她的骄傲已不再重要了。他们之间不会再有谎言,只有真相。
她抬起头,抗拒喉间的哽咽。他伫立在阴影里,而她很高兴不必在解释时看见他的脸。
“你离开我之后,”她缓缓地道。“我以为我的人生已经结束了。我的心里充满了愤怒,先是对你,后是对我自己。直至你离开,我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我已经爱你许久,但我不肯承认,并一直将它隐藏在其它感情之下。我想要立刻来找你,但那──那并不实际。此外,我太常冲动行事了,我需要先确定自己要做的事。而且我想确定当我找到你、当我告诉你我爱你时,你会相信我。”
“于是你决定卖掉‘日升之光’。”他的语气重浊。
凯琳的眼里蓄满泪水。“那会是我爱的证据,我打算将它当做旗帜般在你的面前挥舞。瞧我为你做了什么!但当我终于卖掉它时,我发现‘日升之光’只不过是一块土地。它不是个可以拥抱你、和你谈话、共度一生的男人,”她的语音破碎。她站起来,掩饰自己的失态。“然后我做了件非常愚蠢的事。当你做计划时,它似乎总是比实际做起来美好。”
“什么?”
“我把我的信托基金送给了莎妮。”
他惊呼出声,但她几乎没有听到,匆促道:“我想要拋开一切,让你觉得有必要为我负责。这就像是保险的策略,以防你会回答你不要我。我想要可以直视着你,说无论你要不要我,你都得接纳我,因为我别无地方可去。但我并没有那么无助。我不会因为你认为应该负责而留在你身边,那会比和你分开还要来得糟糕。”
“和我分开有那么可怕吗?”
她抬起头,听出他的语气中绝不会错认的温柔。
他走出阴影的范围,岁月的痕迹似乎从他的脸庞抹去了,她一直认为冰冷的灰眸里盈满了感情。
“是的。”她低语。
下一刻他已来到她身边,将她拥入怀中。“我最、最甜美的凯琳。”他呻吟出声,将头埋在她的发里。“上帝,我是如此想念你和渴望你!自从离开之后,我想的都是和你在一起。”
她终于又回到他的怀里。她深深摄入他清爽的男性气息,微微哽咽。在分隔这么久后,再度拥着他几乎已超过她所能承受。他就像是她的分身,失去已久的另一半,而她也是他的另一半。
“此刻我想亲吻你、和你做爱──胜过一切。”
“你为什么不呢?”
他凝视着她上仰的面容,满脸的惊畏。“你会让我和你做爱,在你刚发现我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后?”
她的心里一阵刺痛,但她很快地压抑下来。“我想我必须负部分的责任,但它最好别再发生了。”
“它不会的。”他的笑容变得无比温柔。“你的爱就像你的人,毫无条件或保留。而且你你比我聪明多了,更快明白怎样做才是对的。”他微微后退。“我实在不想放开你,但我有话和你说,而当我这样抱着你时,根本无法思考。”
他非常缓慢地放开了她。“早在我离开之前许久,我就知道我爱你,但我于像你这么聪明。我没有胆量拋开一切,明白告诉你。相反地,我逃跑了,就像过去每档我觉得某人、或某事太过亲近时,噢,我已经厌倦逃跑了,凯琳。我没有任何方式可以证明,也没有旗帜可以挥舞。但我爱你,我原本已决定要回去争取你的。事实上,我正打算告诉露露我要离开,你就闯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