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的一夜情是为了报复他?”
她开口要否认,但他说的太接近事实了。
“让我想想……”他将枪放在桌上。“前晚究竟谁是被利用的一方?是志在报复的女性呢,或是无辜被当做棋子利用的男性?”
他真的很乐在其中。她站起来,想要占住俯望他的优势,却发现双腿仍旧虚软。“你喝醉了吗,范先生?”
“我早就醉了。”
“现在才下午一点。”
“的确,但我尚未上床就寝,因此那只能算是睡前酒。”
“随你怎么说。”她必须坐下,或是离开。她选择了离开。
“等等,菲菲。”
她转过头,马上就后悔了。
“重点是……”他拿起搁在一旁的大理石圆球摩弄着。“除非你希望你的小农舍里挤满了我的影迷,我建议你对我在这里一事守口如瓶。”
“信不信由你,我有比嚼舌根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最好是如此。”他掐紧掌心的圆球,清楚地传达出威胁的讯息。
“你太爱作戏了,范先生。”
池身上的威胁之意尽去,反倒笑了。“很高兴认识你,菲菲。”
她定出了日光室,却忍下住回头望了一眼。
他将圆球在双手间抛来抛去,十足是欣赏罗马焚城的暴君尼禄。
还没回到农舍,腰际的刺痛已迫使她必须停下来。她的凉鞋不适合走碎石子路,但如果它报销了,她已没有钱再买一双。她很庆幸自己没有在他的面前崩溃,但事实是,她必须离开。如果她现在打包,她可以在四点前回到佛罗伦斯。
之后呢?
农舍出现在眼前。它沭浴在金色的阳光下,显得坚实、舒适,就像有魔法般允诺着新生的开始。
她转身循着枝叶茂盛的小径,来到葡萄园里。肥嫩多汁的深紫色葡萄悬挂在藤蔓上。她摘了一颗,放入门中。甜美的葡萄汁液在她舌尖漫开,出乎意外地一点也不酸,而且种籽小得甚至下用吐掉。
她摘下一串,走进葡萄园里。她需要换一双球鞋,凉鞋根本不适合走在这种泥土地上,但她不要去想她所需要的--而是她所拥有的--头顶是塔斯坎尼的阳光,手上是肥美的葡萄,范伦恩住在山顶的庄园里……
她廉价地给出自己,她要如何洗刷这项污点?
绝对不是藉由逃走。
她固执的个性冒出头。她已经厌倦了沉溺在哀伤和沮丧里。她从来就不是懦夫,为什么她要让一名堕落的电影明星赶走,舍弃这宝贵的一切?他们的一夜情对他毫无意义。他明显地不喜欢她,不大可能主动来找她。她只需要留在农舍。直觉告诉她必须留在这里,这是她唯一能够找到灵感和独处,想起重新出发的地方。
她已下定了决心。她不怕范伦恩,而且她不会让任何人强迫她离开。
伦恩将菲菲闯进来之前,正在把玩的十七世纪燧石枪放了回去。他仍可以听到她离开房间时清脆的鞋跟声。扮演恶魔的人应该是他,但留下硝烟味的似乎是菲菲小姐。
他格格地轻笑,合上枪盒。这把骨董手枪的做工极为精致,是庄园里众多的藏宝之一。
两年前菲娜姨妈去世后,他继承了“天使园”,但这是他首度来访。他原本计划卖掉庄园,然而他小时候来访时曾有过美好的回忆,而他打算先看过它之后再做决定。
他拿起酒瓶,打算继续被菲菲小姐打断的小饮。稍早那番唇枪舌剑还满有趣的。她一丝不苟的态度令他格外想逗她,而且他必须承认她的来访反而令他放松下来。
他走出回廊,沿着树篱来到屋后的游泳池,坐在凉椅上,享受这份难得的安静。通常他的周遭总是围满了人:助理、经纪人和保镳。但他们都是拿他的钱过活,绝不会像菲菲小姐那样对他说话……
他笑了,将威上忌酒瓶凑到唇边,突然对这次的假期充满了期望……
伊莎坐在木兰树下的大理石桌旁,桌上摆着她在镇上买的起司、苹果相当地著名的香堤葡萄酒。她切了块吐司,啜了口红酒,深深摄入周遭的花香,眺望着远处的山峦,和被午后的阳光染成薰衣紫色的田野,早上和范伦恩的不愉快冲突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她留下来的决定是对的。
现在是下午四点。她已经打开行李,挂好衣服,清理过浴室,探索过未来两个月她将居住的屋子。今天下午,她偷得浮生半日闲,明天她就会依循拟好的时间表,开始新生活。
*六点起床
*祈祷,沉思,感恩,每日的肯定
*瑜伽或轻快的散步
*轻食早餐
*处理杂务
*着手新书
*午餐
*观光,逛街或其他愉悦的活动(冲动行事!)
*修订早上的稿子
*晚餐
*启发灵感的阅读或处理杂务
*十点上床
*记得呼吸!
她不会去担心她根本不知道要写什么书。那正是她需要待在这里的原因,好开启心灵和感情的频道。
红酒香郁浓醇,仿彿在舌尖上融化,但她俯身要品尝时,却注意到大理石桌面蒙上了一层薄灰。她跳了起来,回屋子拿来抹布,擦干净后才坐了回去。
她深深摄入酒香和迷迭香。远处一条白色小径环山围绕……这是个美丽的地方。想想她昨天还不想待在这里!
她注意到右边的山丘顶似乎有座废弃的城堡,隐约可以看到断壁残垣和钟楼。她起身要拿望远镜,随即提醒自己应该放轻松。
她深吸一口气,坐回座椅,在心里寻求满足。
她找不到。
“西诺拉!”愉悦的男音喊道,一名年约二、三十岁的年轻男子越过花园,朝她走来。他是个典型的义大利帅哥,有一对勾魂的桃花眼,黑缎般的长发绑成马尾,鼻梁高挺。
“费小姐,我是维多。”他热诚地自我介绍。
她微笑致意。
“我可以加入你吗?”他说得一口道地的英文--而且是英式英文,不是美式的。
“当然,要来些酒吗?”
“酒好极了!”
她就要站起来,但他拦住了她。“我自己来。这里我熟得很,你只需坐着,好好享受景致。”
他很快就拿着酒瓶和酒杯回来。“美丽的一天,”他在对面坐下,猫过来挨擦着他的脚边。“话说回来,塔斯坎尼的每一天都是美丽的,不是吗?”
“似乎是如此。”
“你在此玩得愉快吧?”
“非常愉快,但我不只是来游玩,我会停留数个月。”
不同于茱莉、魏太太或总是板着一张脸的玛妲,他似乎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多数的美国观光客只会搭乘游览车,走马看花一天后就离开。那样要如何体验塔斯坎尼的美呢?”
很难拒绝这样的热诚,她微笑道:“的确不能。”
“你还没有试过我们的蜂蜜起司,”他用她的汤匙舀起蜂蜜,涂在起司上面递给她。“哪,这才像个道地的塔斯坎尼人。”
虽然心中怀疑他是被派来赶走她的,她还是依言尝了口蜂蜜起司。“美味极了!”
“塔斯坎尼人的厨艺是全世界最好的……”他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伊莎含笑听着,偶尔评论几句。
不久后,他们的话题转到附近的旅游景点。她去过北萨吗?维特拉城?或是香堤的果园?西雅那的卡坎帕广场,帕立欧的赛马,还有圣吉密纳欧的百塔城……她去过了吗?
她一概摇头。
“我可以带你逐一参观。”
“噢,不。”
“我是专业导游,对塔斯坎尼和安布利亚了若指掌。无论是团体或私人,步行、美食或美酒之旅都没问题。没有人向你推荐我的服务吗?”
“他们太忙着赶我走。”
“噢,对了,排水沟的问题。的确,你来的时机不当,但这附近有许多可以参观的地方,我可以在白天带你去观光,避开脏乱和噪音。”
“谢了,但恐怕我负担不起私人导游。”
“噢,不,”他挥挥手。“我会利用没有其他客户的时候带你参观--纯粹是友谊的表态。我可以带你去一些你一个人绝对找不到的地方。你不必担心开车迷路,而且我还可以代你翻译。非常划算的交易!”
太过划算了,而且正好可以将她赶离农舍。“不行,那样太麻烦你了。”
“一点也不麻烦。油钱你付,可以吧?”
玛妲从屋后走出来。她由盆栽里折了数根枝叶,又返回厨房。
维多啜着香堤酒。“明天我正好有空。你想先去西雅那吗?或者蒙特雷吉欧利?很雅致的小城。但丁在神曲里写到了它。”
她听得寒毛竖立,但牛郎但丁根本不存在。真实的他是范伦恩,好莱坞的花心男星。见过他本人之后,她可以了解他如何逼得施霭丽自杀。伊莎已决定尽可能避开他。
“事实上,我是来这里工作的,而且明天就得开始。”
“工作?太遗憾了,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和悦地道,喝完了酒,自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写下电话号码。“如果你需要我,打个电话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