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觉像个客人,她按了门铃,而不是像往常一样迳自走进去。安娜前来开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迎面袭来。“真高兴你来了,伊莎,”安娜的身躯僵直不悦。“那些人……”她发出个类似轮胎泄气的声音。
伊莎展开个同情的笑容,循着音乐,走到庄园后方。她来到通往日光室的拱门下,停下脚步。
伦恩的经纪人脸朝下,躺在地毯上。潘蜜拉跨骑在他的背上,裙子撩到大腿上,正在为他按摩背部。灯光黯淡,乐声如雷。到处是吃到一半的食物,大理石维纳斯雕像上挂着件黑色内衣,美男子泰德和城里卖化妆品的骚女郎在胡天胡地。另一名美男子宾恩拿着啃了一半的巧克力棒当麦克风,醉醺醺地跟着音乐唱歌。
伦恩正在跟薇娜跳舞,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伊莎的到来。或许是因为红发女郎的双峰就紧贴着他的胸膛,水蛇般的手臂圈住他的颈项。伦恩的手环住她的腰间,指间像拎着枪枝般挂着只水晶酒杯。伊莎看着他的另一手滑向女郎的臀部。
原来如此……
“嗨,小费!”潘蜜拉自赖里的背上喊道。“赖里喜欢两个人一起来。你负责他的脚吧!”
“噢,我不认为我行。”
伦恩闻言慵懒地转身,带着薇娜一起。他穿着精致剪裁的黑长裤,白色丝料衬衫的钮扣半解,颓废高雅到极致。他好整以暇地放开薇娜。“饿了的话,桌上有吃的。”
“谢了。”
一绺黑发落在他的额前。他走向矮柜,倒了杯酒,轻啜了口后,点燃了菸,吞云吐雾起来。“我以为你不来了。”
她解下披肩,搁在椅背上。“错过party的机会?绝不!别告诉我来晚了,错了转酒瓶就好。”
他打量着她,袅袅白烟似光圈般包围着她。薇娜一脸的高傲,冷笑打量着伊莎朴素的黑 色小洋装。蜜拉笑着跳下赖里的背。“伊莎,你真有趣。嘿,你念大学时,是不是每次史汀一唱起“罗珊娜”,就开始玩游戏?”
“噢,恐怕说我错过了。”
“我在酒吧鬼混时,你可能正在念书。我原本想成为兽医,因为我喜欢动物,但那些课程实在太难,最后我休学了。”
“基本数学真是讨厌。”贱人之后道。
“噢,我应付不来的是有机化学。”蜜拉揶揄道。
美男子宾恩抛开了巧克力棒,弹着不存在的吉他。“过来爱我吧,潘潘,我已成了野兽。”
蜜拉格格笑道:“赖里就交给你了,伊莎。”
薇娜像巨蛇般缠上了伦恩。“我们跳舞吧!” 他将香菸叼在嘴角,朝伊莎耸耸肩,揽着薇娜的腰,跳起了慢舞。
赖里抬头望向伊莎。“我给你一百元,接手蜜拉未完的工作。”
“我想我们该先谈谈,看看我们是否合适。”
伦恩嗤之以鼻。
赖里呻吟出声,自地毯上爬起来。“时差。他们全都在飞机上睡死了,”他摇摇头。“我是何赖里,伦恩的经纪人。稍早伦恩为我们介绍时,我一直在讲电话。我没有读过你的书,但潘刚告诉我你的生平。现在谁代理你?”
“伦恩──至少在不久前。”
赖里笑了。她注意到他的眼神精明,但没有恶意。音乐的旋律变了,伦恩的大掌游移到薇娜的臀部下方。
赖里扬首比着酒柜。“要来杯酒吗?”
“谢了。”她在沙发坐下。她的上一餐是在八个小时前,她需要的食物,不是酒。但她早已食欲全失。
音乐又一变,薇娜尽可能黏贴住伦恩身上的每一寸。赖里递了杯酒给伊莎,在她身边的沙发坐下。“我听说你的事业最近处于低潮。”
“它已经被冲到抽水马桶里了。”
“你打算怎么办?”
“这似乎是价值百万元的问题。”
“如果你是我的客户,我会告诉你重新改造自己。那是东山再起的最快方法──创造新的人格。”
“很好的建议。不幸的是,我似乎是个单一人格的人。”
他笑了。伊莎努力不去看伦恩和薇娜,改聊起两人的事业。她问赖里他的经纪工作,他则问她的巡回演讲。伦恩停止了跳舞,带着薇娜参观骨董──包括伊莎首次来访时,他用来吓唬她的骨董手枪。幸好他很快就收起来了,但在他走近后,她注意到他讲话开始大舌头。他拿着酒杯,比着赖里。“你***怎么不带些草来?”
“因为对外国监狱的不合理恐惧。你从什么时候起──”
“下次带些该死的好草来。”他重新注满酒杯,过程中至少洒掉了一半。他灌了一大口,再度环住薇娜的臀部,开始另一支性感的慢舞。伊莎很庆幸自己没有吃东西,不然她一定会全部吐出来。
“想要跳舞吗?”赖里问,但她摇了摇头,很清楚他只是出于怜悯,根本不想要离开沙发。
伦恩的另一手托起薇娜的臀部。薇娜仰起头,分开红唇。这正是伦恩需要的鼓励,他的舌头立刻伸了进去。
伊莎看够了。她坚定地站起来,披回围巾,用正好压过音乐的声量道:“伦恩,你能够跟我出来一下吗?”
日光室里陷入不安的沉默。伦恩好整以暇地离开薇娜的红唇。“别扫兴了。”他慢吞吞地道。
“噢,扫兴正是我的别名。不会太久的。”
他拿起酒杯,灌了一大口后放下,显得一副非常无聊、烂醉的模样。“好吧,我们尽快结束它吧!”他步履踉跄地走到回廊,点燃了另一根菸。
一走到屋外,她立刻抢走他的菸。
“嘿!”
她踩熄菸蒂。“想慢性自杀的话,另外找时间吧!”
他一副气冲冲的样子。“我可以随我高兴慢性自杀。”
“我真的很生你的气。”
“你生气?”
“你预期我很高兴吗?”她拢紧披巾。“你真的让我头痛……而且食欲全失。”
“我太醉得无法在乎。”
“你根本没有醉。酒杯里都是冰块,而且你每次倒酒时都洒出一半。如果你想要和我分手,干脆一点说出来。”
他抿起唇,醉酒的样子全不见了,声音清朗。“好吧,我想要分手。”
她咬紧牙关。“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谁说的?”
“我说的。这一刻,我似乎是两人当中比较清楚自己感情的人。”
“你在里面没有张开眼睛吗?”他以手指着房间里,说得又快又急。“那是我真正的人生,我在义大利期间只是度假。你还不明白吗?”
“那不是你真正的人生──或许一度是,但现在不了。至少有一阵子不。你只是想让我如此相信。”
“我住在天杀的L.A.!我去俱乐部时,女人将内裤塞在我的口袋里。我钱多得没处花,肤浅、又自我中心。为了上杂志封面,我甚至可以出卖我天杀的外婆!”
“除此之外,你还出口成脏。但没有人是完美的。我没有那么古板。”
“古板?”他看起来像要爆发了。他大步走向她,咬紧牙关。“仔细听清楚,伊莎。你自认为无所不知?噢,假定你是对的──假定我邀请他们过来,上演这幕戏,就为了和你分手。但你不明白吗?结果仍是一样的。我正在努力摆脱你。”
“明显地如此,”她无法成功地克制语气里的轻颤。“问题在于,你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你何不直接说出,“再见了,宝贝”?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认为你在害怕。噢,我也是。你认为我就对这段关系感到自在吗?”
“我该死地怎么会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对你一无所知。但我知道这一点:如果你要将圣人和罪人硬凑在一起,你只是自找麻烦。”
“圣人?”她再也无法忍受了。“那真的是你所想的?我是个圣人?”
“比起我来说,你该死地绝对是。你会引导迷途的羔羊排成列。噢,你甚至不喜欢弄乱你的头发。但瞧瞧我!我根本是一团混乱!我生命的一切都是疯狂,而且我喜欢那样。”
“你没有那么糟。”
“噢,我绝对不是乖乖牌,修女姊妹。”
她双手抱胸。“我们关心彼此,伦恩。你可以随你去否认,但我们真的在乎。”她的感情并不可耻,也绝不羞于见人,但她仍需深吸口气,才能够继续。“我不只是在乎。我爱上了你,而且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事实。”
他甚至没有眨一眨眼。“算了,伊莎,你是个聪明人,很清楚那不是真爱。你只是习惯当救世主,而我是待拯救的羔羊。”
“是吗?但我究竟有什么要拯救的?你能干、有天分,而且聪明过人。尽管你想要我相信的那出肥皂剧,你不是花花公子,不嗑药,而且我从不曾看你喝醉过。你对孩子极好,虽然作风有些离经叛道。你的工作稳定,得到同侪的敬重。连你的前妻都喜欢你。除了爱抽菸和说脏话外,我看不出你有什么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