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妮?”他再次询问。
依旧没有回应。
他静立在原地,数秒钟过去,他再次听到了。压抑的啜泣声来自储藏室的后方──就在他的左边。
他松了口气,就要走过去,随即又迟疑了,担心吓到了芬妮。
“你不会想要吓到小家伙──在你确定困住他们之前。”
他的胃里翻搅。他只读过一次剧本,但他的记忆力太好了,将台词都背了下来。
“芬妮?”他柔声唤道。“一切都没事了。”
他听到衣物窸窣声响,但依旧没有回应。“没事了,”他道。“你可以和我说话。”
害怕的细声低语自暗处传来。“你是怪兽吗?”
他闭紧眼睛。不,甜心,但再过一个月就是了。“不,甜心,”他道。“我是伦恩。”
他等待着。
“请──请你,走开。”
尽管置身恐惧中,她仍然记得礼貌。“礼貌的小女孩是最容易上手的牺牲者,”史凯帕在剧本中如是说。“她们急于取悦大人的心战胜了生存直觉。”
他全身都被雨淋湿了,却还在冒冷汗。为什么偏偏是他找到了她?为什么不是她的父亲或伊莎?他尽可能无声地移动。“每个人都在找你,小乖。你爸妈担心得要命。”
他听到了某种声响。似乎她也在后退,害怕他靠太近。她在怕什么?他继续无声地逼近──就像史凯帕逼近他无辜的猎物。他演员的一面再次冒出头,为此更加痛恨自己。
“你受了伤?”他柔声道,担心她被人挟持。“是不是有人伤害了你?”
她哽咽道:“这里有……许多蜘蛛。”
他不再逼近,反而退回到门边。“你……自己一个人来的?”
“门──开着,我由缝里挤进来。闪电……我害怕,就跑进来了。我不知道这里这么黑。”
他仍无法甩去史凯帕的阴影。“你确定没有人……逼迫你?”
“不,只有我一个人。”
他放松下来。“门挺重的,你怎么关上的?”
“我用双手用力推。”
“那你一定很强壮。让我摸摸你的肌肉,甜心。”
“不,谢了。”她似乎没那么容易受骗。
“为什么不?”
“因为……你不喜欢小孩子。”
宾果。他必须在电影开拍前,改善和孩子的关系。史凯帕的可怕就在于他能够轻易和人们打成一片。当人们察觉到他的邪恶时,已经太迟了。
他强迫自己回到现实。“我喜欢孩子,过去我也曾经是小孩子。当然,不是像你一样的乖小孩。我经常惹麻烦。”
“这次我惹的麻烦大了。”
我敢说是的。“不会的,他们会很高兴你平安归来,不会怪罪你的。”
她没有动。伦恩模糊地分辨出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翻覆的椅子后面,但他必须再确定。“你确定没有受伤?没有人伤害你?”
“不,”他看到她动了一下。“义大利的蜘蛛好大只。”
“是的,但我可以帮你杀死它们。我很厉害。”
她没有开口。
芬妮尚未决定他是否值得信任。该死了!崔西和汉利一定担忧极了。“芬妮,你的爸妈非常为你担心。我必须带你回去。”
“不,谢了。你──你能够走开吗?”
“我不能,”他再度朝她逼近。“我不希望你害怕,但我必须过去,带你离开。”
她再度抽噎。
“你一定饿了。”
“你会毁──了一切。”她开始哭了起来,悲惨的吸气声像要撕裂了他的心。
他停下了脚步。“我会毁了什么?”
“一──切。”
“给我个暗示。”他绕过箱子。
“你不会明白的。”
他已经靠近到一伸手就可以拉到她,但他反而蹲了下来,以免威胁到她。“为什么?”
“不──为什么。”
他对自己的无能挫折不已。他对小孩该死的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怎样应付这种情况。“我有个提议。你知道费博士吧?你喜欢她吗?”
“她人很好。”
“我在想……她应该会了解你的问题。我可以带你去找她,你可以告诉她你的问题。”
“你可以去找她过来吗?”
伦恩才不会上当。“我不能,甜心。我必须在这里陪着你,但我保证会带你去找她。”
“爹──地会知道吗?”
“是的。”
“不,谢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尽可能轻描淡写地问:“你害怕你的爹地?”
“爹地?”她的语气里是浓浓的惊讶。
他放松下来。“他似乎是个好人。”
“是的,”她悲惨地道。“但他就要走了。”
“我想他是得回去工作了。大人都得工作。”
“不,”她低声啜泣。“他要离开我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谁告诉你的?”
“我听到的。他们大吵了一架,而且他们不再爱着彼此。他要离开了──永远地。”
原来是这么回事。芬妮听到崔西和汉利的争执。现在他该怎么做?他似乎在某处读到劝孩子说出他们的感觉。
“我不想要他离开。”她道。
“虽然我认识你们的父亲不久,但我可以看得出来,他绝不会抛弃你们。”
“如果我不见了,他就不会离开了。他必须留下来找我。”
宾果。
有种的小女孩,情愿面对她最糟的恐惧,也不要失去她的父亲。然而,她的双亲也为她担心得快疯了。他已别无选择。“别动!我看到一只有毒的大蜘蛛!”
她吓得扑向他,像无尾熊般挂在他的胸前,簌簌颤抖。她的衣服湿透了,裸足冰冰凉凉的。他紧紧拥着她。“它走了,我想我看错了。那不是蜘蛛,而是一团毛球。”
他注意到小女孩闻起来和女人完全不同。伦恩揉着她的手臂,试着为她注入暖意。“我骗了你,”他坦白道。“根本没有蜘蛛,但你的爸妈为你急疯了,他们需要亲眼看到你平安无恙。”
她开始挣扎,但他不断揉弄她的手臂安抚她,同时思索着伊莎会怎么做。伊莎一定会说出最合适的话──体贴、完美、洞察力过人。
去他的!
“你的计划有漏洞,芬妮。你不能在这里躲一辈子,你迟早得找东西吃,然后一切又回到原点。”
“我也在担心这一点。”
她略微放松了下来,他笑了。“你需要的是全新的计划──没有任何的漏洞。就由告诉你的父母你为什么要躲起来开始。”
“我可能会伤了他们的感情。”
“那又怎样?他们先伤了你的感情,不是吗?给聪明人的忠告,孩子:如果你想要一辈子不伤任何人的感情,你只会变成软骨头,而没有人喜欢软骨头。”他几乎可以想见伊莎大皱其眉。但管她去的!她不在这里,而他已经尽力而为。但他试着弥补伤害。“我不是说你应该故意伤害人,而是你必须为了对你重要的事奋战。如果有人的感情在过程中受了伤,那是他们的问题,不是你的。”这似乎没有好上多少,但那是事实。
“他们可能会很生气。”
“之前我一直不想提。坦白说,你的爸妈一定会很生气。但一开始不。他们会太高兴看到你,抱着你哭泣,但在那之后──噢,我想你得先做些脚本工作。”
“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必须聪明,以免惹祸上身。”
“像是?”
“像是……在他们停止抱着你哭泣后,他们一定会气你偷偷溜走,这时你就踏入危险地带了。你必须说是因为你听到他们吵架──这非常重要──而且你最好哭一下,装得可怜兮兮。你能够做到吗?”
“我不确定。”
他微微一笑。“我们到门口去比较亮,我教你,好吗?”
“好的。”
他抱着她走到门口。她紧攀着他,拖鞋撞击着他的胫骨。到了门口,他坐下来,无视泥土的污脏,让她坐在他的膝盖上。雨已经停了。芬妮抬起满是泪痕和脏污的小脸,认真地望着他,仿佛他是圣诞老人一般。
噢,如果她知道真相!
“好吧,重点是避免你被禁足终生,明白吗?”
她严肃地点头。
“等他们平静下来,他们就会决定该怎样处罚你,以免你再犯。”他装出最致命的表情。“但我先说清楚一点,如果你决定故技重施,我可没有你爸妈那么好骗,因此你最好承诺以后会找出更好的方法,来解决你的问题。”
她再度严肃地点头。
“很好,”他拂开她额前的发。“当你的父母开始数落你的行为后果时,那意味着他们开始想着要处罚你,这时你必须告诉他们你为什么逃走。还有,别忘了提到你听见他们吵架时,心里有多么难过──那是你的王牌。当然,谈论它会令你哀伤,但那反而是好事,你可以利用这份感情,尽可能装可怜,明白了吗?”
“我得哭出来吗?”
“那不会有坏处。现在,让我看看你能不能做到。尽可能装得可怜兮兮。”
她仰望着他,大睁的眼眸哀伤,将可怜相发挥得淋漓尽致,但这才刚开始而已!她的小脸跟着皱起来,噘起唇,戏剧化地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