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雅时睡时醒。约莫一小时后,克林房里传出一阵刮擦的声音将她惊醒,她立即翻身下床去查看个究竟。
她拉开门偷偷地往里头望去时,克林正好吐出一串呻吟。他正站在壁炉前,她看着他受伤的脚放在沙发上,弯身以双手按摩伤腿。
他不晓得她正看着他,他没有任何戒备的表情使她更加确定。而虽然只看到他半边脸,却已足够知道他正处于极大的痛苦中。
她费尽力气才没马上冲进去做任何帮得上忙的事。他的自尊也牵扯在这里面,而她知道如果他晓得她在看他,一定会很恼怒的。
按摩受伤的筋肉还是无法减轻痛楚。克林站直起来在壁炉前来回踱步,试着将全身的重量放在受伤的左脚上消除肌肉的抽搐扭曲,一阵锥心刺骨的痛楚直达他的胸口,差点使他站不住脚。克林拒绝向疼痛屈服,咬牙切齿地吸一口气后,又继续踱步。照以往的经验来看,有时候只要一个小时疼痛就会消失,但其它时候则要很久很久的时间。
他走到通往莉雅房间的门前,手搁在门把上,又打了退堂鼓。他想进去看她,却又怕吵醒她。她是个浅眠的人,在他卧病在床而她来睡在他身边时,他就知道了。
莉雅需要休息。他转身又开始踱步,脑里开始回想不久前两人间的对话。他记得她说不喜欢“服从”这个字眼时的语气,呃,这一点也不能怪她。要一个女人发誓在有生之年永远服从丈夫的确是有点强人所难,也不人道。如果保守派人士知道他有这种背叛的想法,他八成得到新门去蹲了。而且克林也不得不承认有个完全服从自己的女人的主意还挺有吸引力的,然而这种吸引力持续不了多久。仆人会服从他的每个命令,或许有些为人妻的也一样驯服,但莉雅完全相反,感谢上帝,他忖道。她不受束缚又意见多多,他却就要她这个样子。她对每件事都是那么热情洋溢。
他的公主,他想道,离完美还有一点点距离。
莉雅蹑手蹑脚地回到被窝里。克林痛苦的神情在她脑海里盘桓不去,她不禁为她丈夫心痛不已。一旦知悉他所承受的痛楚,她发誓一定要想个办法帮他。
她突然多一项任务,于是点燃蜡烛,又列了一张表;首先她要找所有相关的文章来看,第二件事则是去见温医生并请他给些建义。莉雅一时想不出还能做些什么,而且她也累了,相信在好好睡一觉后,她一定能想出来才对。
她快睡着前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克林之所以不要她同床是因为那曾受伤的脚,他不想让她知道他承受的痛苦。除了强烈的自尊外,他还有颗体贴的心,如果他每晚都得踱步,那一定弄得她无法成眠。莉雅终于大大松了口气。
克林毕竟没有拒绝她。
第七章
第二天一早,克林将莉雅摇醒。“甜心,睁开眼睛,出门前我有事要告诉你。”
她挣扎地坐起。“你去哪儿。”
“工作。”
她又要钻回被窝里,克林俯身抓住她的肩膀。他看不出她的眼睛是睁是闭,因为散在她脸上的鬈发遮住了她的视线。他腾出一手拨开发丝,有些着恼又觉得好笑。“醒了没?”
“我相信是。”
“在我回家前,我要你一直待在家里。我已经通知陆蒙和杜文了。”
“我为什么不能出门?”
“你忘了三十天的效期?”
她打了个大呵欠,真的忘了这回事。“你的意思是我必须被锁在家里一整个月吗?”
“想开点,老婆。”
“克林,现在几点了?”
“天刚亮没多久。”
“老天!”
“听到没有?”
她没理他,只是自顾自地下床,套上睡袍径自往他的卧室走去。克林立即尾随其后。
“你去哪儿?”
“你的床。”
“为什么?”
“那也是我的床。”
她上床不到一分钟光景又呼呼大睡。克林替她将被子盖好,并俯身吻了她的额头。克林来到大厅,交代富恩该注意的事;从现在起的三十天内,这幢屋子将成为一座堡垒,除了亲人之外,不准任何外人进入。
“主人,陪公主出门容易,把她留在家里不出去可是桩天大的苦差事。”
富恩的预感百分之百正确。上午还没过完,战争就开始了。管家首先发现他的新女主人坐在克林卧室的地板上,四周摆满了她丈夫的鞋。
“公主,您在做什么?”
“克林需要新靴子。”她答道。
“可是他至少有五双从没穿过的。他宁可穿老掉牙的少希安靴,也不碰最时髦的威灵顿靴子。”
莉雅仔细检查鞋跟。“富恩,你有没有注意到每双鞋的左脚鞋跟几乎都没有磨痕?”管家在女主人身边蹲下,打量她手中的靴子。“看起来像新的一样,”他开口道。“可是我知道他……”
“是,他的确穿了这些靴子。”她打断他的话,拿起右脚的靴子。“这鞋跟几乎都快磨平了。”
“公主,您到底想说什么?”
“富恩,我们现在讨论一切都要保密。他对他的脚非常敏感,我不希望他知道我们背地里谈论他的脚。”
“我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
她点点头。“他受过伤的左脚似乎比左脚短了一点。我想找个鞋匠看看这些鞋,做点调整。”
“你的意思是加高鞋跟吗,公主?克林会发觉的。”
她摇摇头。“我在考虑是否在鞋子里头加……一片薄薄的软垫。克林的靴子都是谁做的?”
“哈比,”富恩答道。“每个时髦的绅士都穿他做的靴子。”
“那我们就不找他,”她寻思道。“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个实验,我们得另找人。”
“那就找寇帝斯好了。”富恩思索一会儿后说道。“老主人经常穿他做的鞋子。他现在已经退休了,或许我们可以说服他帮个忙。”
“那我立刻去找他,只带一双靴子,克林应该不会发现。”
富恩大摇其头。“你不能出这屋子,我很乐意跑这一趟。”见到她一副要开始争辩的神情,他又继续说道:“您可以写下要他做的事。”
“好吧。”她终于同意。“我就列张表,真是好主意。今天下午你可以去吗?”
管家立即点头同意。“如果这个计划行得通,我希望寇帝斯能做一双威灵顿式样的半统靴,让他可以穿在长裤下。现在,富恩,我还有事要你帮忙。”
“请说,公主。”
“麻烦你带个口信给温爵士,希望下午他能来一趟。”
“没问题,”管家同意道。“我能大胆请问您为什么要找医生吗?”
“下午我将生场小病。”
管家一下子没意会过来。“真的?您怎能……”
她叹口气。“如果我解释给你听,又叫你保密又要骗克林一次,我们不能那么做吧?”
“当然不能。”
“所以啦,富恩,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这件事跟克林有关系?”
她面露微笑道:“或许。”
她留下富恩一人收拾满地的鞋,自个儿回到房里将交代寇帝斯要做的事写在纸条上,然后又写了张要温特爵士于下午四点来访的条子。
医师十分准时。杜文领他进入客厅。由于公主坚持让他进来,杜文大胆地对主人皱皱眉头。她则对他笑笑。
“你的丈夫特别指示我们,除了亲人之外,谁都不可以进来。”他压低嗓音抗议道。“温爵士就像家人一样,杜文,而且我身体不舒服,需要他帮忙。”
侍卫只得让步。大胆的瞎话令莉雅有些罪恶感,但这感觉很快就消去了。她提醒自己一切以克林的利益优先。
莉雅将法式门一拉,把忠心耿耿的侍卫隔在外头。然后,她陪着腋下挟着棕色公文包的温医生来到长椅边。
“身体不舒服不是该躺在床上休息吗,公主?”
她微笑地看着医师。“没那么严重,”她开口说道。“只是喉咙有点痒而已。”
“这种情形喝茶最管用,”温爵士答道。“一点白兰地也有同样的效果。”
眼看这位白发老人如此诚挚且关心,她再也瞒不住了。“我请你到来还有另一个目的,”她坦白承认。“我想跟你谈谈克林。”
莉雅在医生对面的椅子坐下,双手平放膝上。“我使了一点小诡计使你来这里。”
她一副招认什么滔天大罪的表情。“事实上,我只有在想大声吼我那顽固的丈夫又不能时,喉咙才会痛。”
温爵士脸上浮现笑意。“克林很顽固,不是吗?”
“的确。”
“那么是他病了?”医师想知道被召至此的真正用意。
她摇摇头。“他的腿。”她轻声地加解释:“他不原意讨论受伤的事情,而且又很敏感。而我虽然知道他处于极大的痛苦中,却不知如何减轻他的痛苦。”
医生看着她脸上忧虑的神情,知道她是真的关心。“他没有告诉过你那次意外的发生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