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雷将军绝对不行。这一点你清楚了吗?”他捏捏她的手直到她点头。“很好,”他接着说。“你的解释是否遗漏了什么?”
“没有。”
克林微微一笑。“没有人敢和情报局长作对。”他说道,指的是理察爵士。
“令尊就敢。”
“不错,他的确唱了反调,不是吗?”他万分得意。“明天我会和理察谈谈,看看能不能得到他的支持。”
“谢谢你。”
他简略地点个头。“如果家父要负责你的安全,那一等他和家兄愈全,我会尽快安排和他们开会。”
“为了什么目的?”
“想出该拿你怎么办。”
他原只当这是一句玩笑话,她却当真了。她猛地抽出手,他的粗鲁直率得罪了她。莉雅天性敏感。他考虑建议她学着控制情绪,继而决定做罢;或许她会认为那也是一种侮辱。
“我不要成为任何人的负担。”
“我没说你是。”
“你暗示是。”
“我从不暗示,我一向有话直说。”
她转身往门口走。“我相信该是重新评估状况的时候了。”
“你已经重新评估过了。”
“我还要再评估一次。”她宣布。
一阵晕眩出其不意地袭向克林。他闭上眼,做个深呼吸,他的胃也咕噜作响,他假设这些突发的虚弱是由于他没有吃晚餐。
他强忍着,思索她刚才的话。“你现在就要重新评估?”
“我们的约定,”她解释道。“行不通的。我相信明天我该另外找个住所。”
“莉雅。”他没有提高音量,但威严的声调威胁犹存,她在书房门口止步,转身看他,挺直背脊准备承受他另一句伤人的言语。
看到她眸中的泪光他好难过。“抱歉,”他咕哝道。“你不是负担,不过你目前的情况的确很混乱,同意我所说的话吗?”他问道。
“我同意。”
克林心不在焉地揉揉他的眉心,讶异地发现他的额际有汗。接着又拉拉他的背心,图书室中可真热。壁炉的火制造出许多不必要的热量,他想道。他考虑脱下上装,但又疲倦得不想那么麻烦。
“这个情况非常严重,克林。”见他对她先前的说法没有反应,她补充说道。
“但总不是世界末日。你看起来像是被它完全击溃了。”
“我是一败涂地。”她哭道。“陆蒙受了伤,难道你已经忘了?他差一点就死了。而你……你也可能受伤。”
他又皱起眉头。她几乎后悔提起今晚的横祸,遂决定不能以如此凄惨的话结束这一晚。
“我忘了礼节,”她冲口而出。“我现在应该说谢谢你才对。”
“哦?为什么?”
“因为你道歉了。”她解释。“我知道你那么做很不容易,但你的确说了抱歉,而这使你的道歉更珍贵。”
她走回他身旁。趁她还没丧失勇气之前弯腰吻了他的面颊。“我仍宁愿要令尊做我的监护人,”她告诉他,希望能得到一抹微笑。“他比较容易……”
她搜寻适当字眼,他替她说完。“操纵?”
她失笑出声。“嗯。”
“我的四个妹妹累垮了他,那几个女人把他变成了羔羊。”克林叹口气,又揉捏他的眉心。这几分钟内他的头突然痛起来,几乎无法专心眼前的话题。“睡觉去,莉雅。时间不早了,而你今天也受够了。”
她正要离开,却又停下脚步。“你不舒服吗?你的脸看起来好苍白。”
“我很好,”他告诉她。“睡觉去。”
他轻易地撒了谎。其实他一点也不好,他痛苦极了。他的身体像是着了火,胃部扭绞得像刚吞了一块火红的木炭。他的皮肤火烫,而他庆幸今晚没吃多少东西,单单想到食物就令他想吐。
克林确信睡了一觉他就会好过起来。清晨一点时他希望能闭上眼就此死掉。
三点时他认为他已经死了。
他发着高烧,而他去歌剧院前吃掉的那粒青苹果至少让他吐了二十次。
他的胃终于接受它的囊袋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吐的事实,揪成一团地安定下来。克林躺在床上,脸朝下,两臂横伸。
哦,这时候能死就是恩赐了。
她不会让他死,也不会扔下他不管。自从她被克林房中传来的呕吐声吵醒,她立刻掀开被盖下床。克林需要她帮助。
等她穿好睡袍来到隔壁,克林已回到床,趴在被盖上,全身未着半褛,她试着不去注意。房里的两扇窗户全开,冷冽的空气令她的呼吸起雾,强劲的风将窗帘吹得鼓胀成气球状。
“天,你想自杀不成?”她问。
克林没有回答。她急急关上窗户,再转向床。她只能看到克林的半边脸,但已足够让她看出他有多难受。
经过一番挣扎,她终于设法将被盖自他身下抽出,然后替他盖妥。他要她别管他,她不理会这道命令。她摸摸他发烫的前额,立刻取了一条湿毛巾来。
克林虚弱得没法和她作对。接下来的一整晚,她每隔五分钟替他抹汗,同时不停地替他拿痰盂。他吐不出什么来,因为他的胃已空。但仍发出于呕的恐怖声音。
他要喝水,她不给他。她试图告诉他理由,他却没心情听。
幸好他虚弱得没法自行倒水喝。
“你吃任何东西都会吐出来。我曾得过这种病,克林,知道我在说什么,现在你闭上眼睛。试着休息一会儿。明天早上就会好过多了。”
她想给他一点希望,因此她刻意撒谎。若是克林的病情和其他人一样,他会难受上足足一星期。
她的预测得到了证实。第二天他并不好过,接下来那几天亦然。她亲自照顾他,不让薇娜或富恩进房,害怕他们也染病。
富恩和她理论。毕竟克林是他的责任,应该由他照顾。
莉雅解释她已得过那种病,因此只有她能接近克林,照料他的生话所需。而且若是富恩也染病在床,他们大家又有谁照料呢?
富恩终于同意她的说法。他忙于管家,甚至接管了替莉雅回信的职责。屋里拒绝一切访客。温医生又来看过陆蒙的脸,莉雅趁便请教他有关克林的病情。不过医生并没有进克林房间,他也不想染上流行病,但是留下—瓶他认为能安定人肠胃的药水,并建议替他擦澡降温。
克林是个难缠的病人。那天晚上他的体温升高时她试图听从医生指示替他擦澡,她先用冷毛巾擦拭他的胸膛及手臂,接着转向他的腿。他似乎睡着了,但是当她触及他的腿时,他几乎翻下床。
“我想安静地死,莉雅,快滚出去。”
他粗嗄的咆哮没有影响到她,因为她正为他伤痕累累的腿惊愕不已。一道粗大的疤痕自小腿肚一直沿伸到脚踝。莉雅不知道他如何受的伤,但是他曾受的苦撕裂了她的心。
她想他仍能走路应该是奇迹。克林扯过被盖遮住他的腿,再次要她离开他的房间,虽然这一次的声调缓和疲倦得多。
她的眸中有泪,她想他可能也看到了。她不想让他知道那是看到他的腿引出的反应。克林是个骄傲的人。他不要她同情,而且显然对那道疤敏感。
莉雅决定转移他的注意力。“你的吼叫最令我难受,克林。若是你继续对我下那种命令,或许我会像小孩一样放声大哭,但我不会走,不论你变得多凶。现在请把你的腿给我,我要清洗它。”
“莉雅,如果你不走,我发誓我会把你扔出窗外。”
“克林,昨晚你都没反对擦澡,现在为什么突然恼怒起来?还是你的体温又升高了?”
“昨晚你就替我洗脚了?”
“没错。”她睁眼说瞎话。
“你见鬼的还洗了哪里?”
她知道他在问什么,回答他时她试着不要脸红。“你的手臂、胸膛和腿。”她告诉他。“中间没有动,现在别和我争了。”
她一把自被盖下抓出他的腿。
克林认输了。他低声诅咒着闭上眼,莉雅将毛巾浸入冷水,接着轻柔地清洗他的双腿。
她维持一贯的镇静,直到替他盖上被盖,才发现他—直在观察她。
“现在,”她吁口气。“你不觉得舒服多了?”
他用怒目作答。她站起来转开身,不让他看到她的微笑。她将水盆放回梳洗架,接着端了一杯半满的水回到她的病人身旁。
她把水递给他,告诉他她会离开一会儿,就在她转身想走时、他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
“你想睡了吗?”他问,声音仍因恼怒而粗嗄。
“不很想。”
“那就留下来陪我说话。”
他挪开腿拍拍床沿。莉雅坐下,她的双手交叠在膝上,且拼命不去瞪他的胸膛。
“你没有睡衣吗?”她问。
“没有。”
“那你就盖好,克林。”她建议,不等他听从她的指示,她亲自执行了这道命令。
他立刻推开被盖坐起来,背靠着床头板,打一声大大的呵欠。
“天,我觉得要死了。”
“你为什么留这么长的头发?都长到你的肩膀了。看起来似乎很野蛮。”她微笑地补充,使他不至于认为她是在侮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