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瑞的神情亦黯淡了,“他已渐有起色。”他递给她一杯红酒,“你弟弟会痊愈的,这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那她呢?莉莎自问。时间也会冲淡她痛苦的记忆吗?时间能柔化那些杀人者残酷的心灵?如果凶手一日不受到惩罚,他们很可能会更肆无忌惮的为非作歹下去。不,她不能把仇恨抛开,不能在伯伦为他的罪孽偿命之前。
“恭喜你,小姐。”这温柔而熟悉的声音把莉莎吓了一跳。她猛扬起头,看见她母亲年老的贴身侍女莎拉。
“莎拉!”她笑着大喊,“我以为你死了。”莉莎转个头,笑容依然不变地对她丈夫说道,“爵爷,容我向你介绍我母亲最忠实的仆人莎拉。莎拉,我父亲的领主,白佛瑞男爵。”
“不对,莉莎。”她丈夫凑在她耳边说,“我不再是你父亲的领主,我现在是你的
丈夫了。”
莉莎红着脸不去看他,“我的丈夫,莎拉……”她重新说,注意力被一排端着食物走进来的熟悉面孔给吸引住了,“他们……怎么会……”
“你回来,他们也都跟着回来了。”莎拉说,“我们一听到你丈夫从恶徒手中抢回庄园的消息,就全都回来了。”
老仆人看着男爵,继之垂眼以示尊敬,“请你允许我今晚替夫人铺床,爵爷,夫人原来的仆人在那次攻击时丧生了。”
佛瑞点头应允,老仆人笑了,她忘形的想伸手拍拍莉莎,又突然想起她现在已是男爵夫人,遂尴尬的收回手。莉莎把这一切全看在眼里,笑着伸手拍拍莎拉,“谢谢你,莎拉,愿上帝保佑你平安。”
老仆人走后,莉莎转向她丈夫,眼眶里泛着泪水。
佛瑞惊讶于她的冷静,即使她的内心正激动万分,若不是和她坐得这么近,他绝看不出她神情中的异样。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不同于以往他所认识的女人,她有一种坚韧的性格,这还是她头一次在他面前显示出她丰富的情感,即使是这么令人不易察觉。
他想要再看到她的笑容,“你的伤痊愈得有你弟弟那么快吗?”他问。
莉莎分不清他是否在开地玩笑,“我的伤永远无法痊愈。”她说。听到她那冰冷的声音,连她都不免惊愕。
她的丈夫却笑开了,“你从来不对自己的丈夫笑吗?”他靠近她耳畔问。
这次她终于确定他是在说笑,他温热的呼吸拂在她耳际,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直窜向她心里,“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她也想和他开开玩笑,只是她的声音在她听来仅是一声沙哑的低语,“我结婚不过才几分钟,爵爷。”她的眼光飘向他,蓝眸中变化着无数的光芒,他看傻了,怎么可能有像她这样既坚韧又令人销魂的女人呢?
“你还喜欢结婚给你的感觉吗?”他一直等到发得出声音时才说。
“恐怕我的情况相当特殊。”莉莎说,语气认真,不曾转移目光,“我丈夫对我不甚了解,而且有关他的传说又很让人害怕。”
佛瑞吃了一惊。他审视着她,发现她神情严肃,使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答覆。从来没有人跟他谈过这个话题,“你听了那些有关我的传说?”他皱眉问。
“多得难以计数。”莉莎回答,并努力试着不笑出来。
“我要知道全部。”他的声音提高了,努力保持最后一点耐性。一说完这个命令,他立刻就后悔了。他不愿在新婚之夜和他的新娘吵架,但他已起了头,莉莎的脸也已撇过去了,现在他又得设法讨她欢心,问题是他不太清楚应该如何做,过去他还不曾试图取悦过谁。
他放下酒杯,以指尖将她的脸转向他,决定以笑容来解决这个难题。
完全出乎他意料的笑声传进他耳里,“我逗你的,老爷,请别皱眉头,我不希望让你生气。”莉莎说,忍着不大笑。
“你不怕?”他听见自己的荒唐问题,自嘲地摇着头。
“你不喜欢被人开玩笑?”莉莎以问为答。
“我也不知道是否喜欢这个玩笑。”严厉不起来的声调有些可怜兮兮地。她的笑像冬阳般照亮了整个室内,温暖了他的心,“除非我是开玩笑的人。”他笑着承认。
莉莎大笑,“那么这场婚礼——”
“乾杯!”这声高昂兴奋的欢呼来自罗杰口中,他让汤姆坐在他肩上,高举着杯子跟他玩,汤姆咯笑个不停,双手猛搔罗杰的头发。
佛瑞被这意外的打扰惹恼了。他正享受着和莉莎新建立起来的愉快气氛,且期待她把那句话说完。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向欢庆的人群,但先附耳对莉莎说,“等一下再把那些关后我的可怕传说告诉我,老婆。”
她依旧看着罗杰和汤姆,柔声说,“也许吧!老爷。也许吧!”
连喝了几口杯中的红酒,莉莎浑身都暖烘烘的,她看着和罗杰玩得正起劲的汤姆,心中更有着一股暖意,“你在哪裏找到这酒的,爵爷?我们不习惯喝如此昂贵的饮料。”
“即使是在你的婚宴上也不能破例一次?”佛瑞愕然问道。
“每遇庆典我们都喝麦酒,”她说,“且分享彼此的食物。”目光转向仆人端来的大木盘中所盛的食物。
“你父亲是个富有的人。”
“不错,但他也是个节俭的人。”她说着便笑了,倚靠在她丈夫身上,她的手轻握着他的,“外公常取笑父亲是个差劲的守财奴。”她带着反叛者的心虚口吻说道。
“你很喜欢你的外公,是不是?”佛瑞笑她的顽皮。
“是啊!我们个性很相似。”她举杯再喝一口酒,隔着杯缘对她丈夫笑。
“够了。”佛瑞说,拿开她的酒杯,“我希望你清醒的度过新婚之夜。”
他注意到她脸上的红晕加深了,笑容渐淡,她的眼睛垂视着桌面。整个庆宴中,她只吃了一小块蜂蜜蛋糕,虽然看着一盘又一盘可口的餐点端上桌,但她却没有一点胃口。
大厅里的吵杂声曾因一个临时的歌唱表演而静止了一阵。表演者唱的是一首情歌。这真是个讽刺,莉莎心想,她的婚姻跟爱情完全扯不上关系,不论现在或将来。
“是时候了。”演出结束,谈话声再度沸腾时,佛瑞扶着她的手肘,对她的女仆示意后站起来,“你去吧,我晚点再去陪你。”
莉莎巴不得早点离开,不过她希望被领向门外,而非她本来的房间。她几乎被她这个幼稚的逃脱想法引得大笑起来。几乎。
她跟在举着灯的莎拉身后,只在到达楼梯口时停下来。她回头望去,看见她丈夫站在一群兵士中间,眼睛却看着她。他似乎对那些人说的话毫无兴趣,一心全放在他的新娘身上。莉莎的心跳得好快,放不开他许诺而专注的凝视。
“小姐?”莎拉在楼梯上喊她,但她无法让目光离开她的丈夫。
“哦!”她轻声道,然后又说,“我就来。”但还是等到女仆下来扶着她,她才终于走上楼。
“你的手在发抖。”老仆人说,“是因为喜悦还是害怕?”
“都不是。我只是累过头了,这是个漫长的一天。”她撒谎道。
“夫人?你母亲有没有告诉过你做妻子的责任?”她粗率的问话令莉莎羞红了脸。
“没有,”她躲开莎拉的注视,“可是我曾在无意中听姊姊们说过一些。再说,女人根本不用做什么,对不对?”她的话显示了她的纯真与无知。
莎拉含糊地点点头,“当一个男人兴奋的时候,他会希望他的妻子能够有所回应。”她照实说道,“我怕你会令他生气,如果你——”
“我才不在乎他生不生气。”莉莎挺起胸说,“我只希望他能尽快完事。”
“你是有办法让它早点结束。”老仆人犹豫了。她抚乎床单上的绉褶部分,转身面向莉莎。“但你需要有足够的勇气……和胆量。”
莉莎吞口气,“我该怎么做?”
“引诱他。”莎拉说,挥手制止莉莎不屑的表情,“他渴望你,莉莎,我看过他看你的眼神,不会错的,一个男人也只能忍耐那么多了,你必须——”
房门突然被打开了,佛瑞走了进来。站在壁炉前的莉莎在这一瞬间全身都僵住了,随着她丈夫在她身上游走的目光,她的腹部一阵痉挛,酥麻感直窜遍地每一根神经。
莎拉退了出去,留下这两个互相凝视着的人。他的眼光灼热,当她再也承受不住那道热光时,她转过身去,假装以炉火暖手。她的心思回到她和莎拉未完的话题上。引诱他?玩妓女的把戏?莎拉是想建议这个吗?不,她永远不做那种事。
想起他可能以为她在躲他,她又转回身,面向她的丈夫。他已坐在床沿,一面脱靴子一面望着她。
要是他能笑一笑,莉莎想,别那么正经、严肃就好了。她觉得他像是要望进她的心里,洞察她的想法和感觉,望穿她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