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他记忆中更漂亮。
她注意到他醒了。“早。感觉如何?还是有点昏昏欲睡吗?”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她伸手拿起控制器按下一个按钮,床头便缓缓升起。塞奥感到腹部右侧一阵拉扯和轻微的刺痛。
“好的时候说一声。”
“好了。”他说。“谢谢。”
她拿起他的病历开始写字,他则大剌剌地盯着她看。穿着病人袍坐在病床上令他感到脆弱和别扭。他想不出俏皮话对她说。他生平第一次想要迷人,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是个死硬派的工作狂,生活里容不下社交风度。在妻子去世后的这四年里,他变得粗鲁直率、不说废话,因为那样节省时间,而他近来总是急于把事情做完。这个突然的转变令他意外。他真的想要迷人。他的么弟查瑞会说比登天还难。但塞奥仍然认为他做得来。是的,迷人绝对是可以办到的。
“记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她问,抬眼瞄向他。
“我接受了手术。”
“是的。你的阑尾切除了。多拖十五分钟,它就会破裂穿孔。”
“我只记得零星片段。妳的眼睛怎么了?”
她微笑着又开始写他的病历。“我躲得不够快。”
“妳是什么人?”
“雷医师。”
“米克?”
“你说什么?”
“有人叫妳米克。”
米雪合起病历,套上笔套,把笔插回口袋里。她把全部的注意力转向他。外科护士说的没错。布塞奥长得是很帅,而且性感得要命。但这些都无关紧要,她只是他的医生而已。但她还是忍不住像任何女人见到帅哥时会怦然心动。他的头发乱翘,满脸胡渣,但看起来还是性感无比。她的反应并无不当……除非他注意到她的反应。
“你刚问我问题,是不是?”
他看得出来他惹恼了她,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到有人叫妳米克。”
她点头。“对。我叫米雪,但医护人员都叫我米克。”
“米雪这个名字很美。”
“谢谢。”
塞奥这会儿全想起来了。他在宴会上遇到这个穿黑色紧身晚礼服的美女。她美得令人屏息。他记得那个。她有双勾魂蓝眸,老牌乡村歌手威利尼尔森和她在一起。他在唱歌。不,不可能是那样。他的头脑显然还不大清楚。
“妳跟我说话……在手术后。”他说。
“在恢复室,是的。但大部分都是你在说话。”她再度微笑。
“是吗?我说了什么?”
“大部分都是胡言乱语。”她说。
“妳拿走了我的枪。它在哪里?”
“跟你的私人物品一起锁在医院的保险箱里,辜医师会在你出院时把它们还给你。他会负责照顾你。待会儿他巡病房时,你就会见到他。”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布先生?”
“塞奥。”他更正。“我的名字叫塞奥。”
“我知道。你的弟弟跟我说过。”
“哪一个弟弟?”
“你有几个弟弟?”
“五个。”他回答。“还有两个妹妹。跟妳说话的是哪一个?”
“尼克。”她回答。“你给我他的电话号码要我告诉他。他很担心,叫我保证在手术后打给他。你一被推进恢复室,我就打电话告诉他,你不会有事。他想要过来,但我告诉他没有那个必要,他似乎松了口气。”
塞奥点头。“尼克讨厌搭飞机。”他解释。“我什么时候给妳他的电话号码?我不记得了。”
“在做术前准备时。我们一给你止了痛,你的话就多了起来。对了,我的答覆是不行。我不会嫁给你。”
他微笑起来,认定她在开玩笑。“我不记得术前准备。但我记得我痛得要命。”
“毫无疑问。”
“手术是妳操的刀,对不对?那不是我的想像吧?”
“对,是我操的刀。”
她转身准备退出房间。他还不想让她离开,他想要多了解她一点。该死!他希望他更擅长闲聊。
“等一下。”
她停下脚步。“什么事?”
“水……我可以喝水吗?”
她走向床头柜,倒了一点水到杯子里递给他。“轻轻抿一口。”她说。“如果恶心呕吐,你会扯裂我精心缝合的伤口。”
“好。”他抿一口水,把杯子递还给她。“妳当外科医生嫌太年轻。”猪头啊!他在心中咒骂自己,但一时之间想不出更好的话说。
“常有人那样说。”
“妳看来应该在唸大学。”他说,但发现那是越描越黑。
她忍不住逗他说:“事实上是高中。他们让我开刀作为额外的学分。”
“雷医师?可以打扰一下吗?”一个男助手站在病房门口,腋下挟着一个大纸箱。
“什么事,巴比?”
“辜医师装了这箱医疗器材用品要给妳的诊所用。”那个年轻人说。“妳要我怎么处理它?辜医师把它放在护理站,但她们要我搬走,说它会挡路。”
“麻烦你把它放到我的衣物柜里好吗?”
“太大了放不进去。但它不重,我可以搬去妳的车子里。”
“车子被我爸爸开走了。”她环顾四周,然后望向塞奥。“我的箱子可不可以借放在你这里?我爸爸一到我就会把它搬走。”
“没问题。”塞奥说。
“我不会再见到你,我今天就要返回家乡了。但是别担心,辜医师是这里的外科主任,你会受到良好的照顾。”
“家乡在哪里?”
“沼泽。”
“妳在开玩笑吧?”
“没有。”她再度露出微笑。他注意到她的左颊有个小酒窝。“家乡是沼泽环绕的小镇,我等不及要回去了。”
“想家了?”
“是的。我在本质上是小镇女孩。小镇的生活平淡无奇,但我就喜欢那样。”
“妳喜欢住在沼泽。”那是陈述,而非问题,但她还是作出回应。
“你听来很吃惊。”
“没有,只是意外。”
“你来自大都市,八成很讨厌小镇。”
“何出此言?”
她耸耸肩。“你看来太……世故。”
他不知那是恭维或批判。“人有时会回不了家。何况,我觉得妳看来像纽奥良女郎。”
“我喜欢纽奥良,这里是美食天堂。”
“但永远不会是家。”
“对。”
“这么说来,妳是小镇医生?”
“好几个中的一个。”她说。“我要在镇上开诊所,因为那里真的很需要,太多镇民无法获得长期的医疗照顾。”
“听来他们很幸运能拥有妳。”
她摇头。“不,幸运的是我。”接着她笑了起来。“听来很崇高,是不是?但幸运的真的是我。小镇的居民朴实敦厚,至少我认为他们是。他们给我的远超过我所能给他们的。”她容光焕发地说。“知不知道我最喜欢的是什么?”
“什么?”
“没有尔虞我诈的钩心斗角。他们多半是勉强维持生活的善良百姓,不会浪费时间去做那种无聊事。”
“也就是说人人相亲相爱?”他嘲弄地说。
“当然不是。”她回答。“但我会知道我的敌人是谁。他们不会背地里耍阴谋暗算我,那不是他们的作风。”她微笑道。“他们会光明正大地冲着我来,我喜欢那样。对刚刚完成专科住院实习的我来说,那会是令人耳目一新的改变。”
“妳不会想念宽敞气派的办公室?”
“一点也不会。世上有金钱以外的报酬。能够具备所需的器材用品当然很好,但我们可以凑合将就。我准备了许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天……何况,我许下过诺言。”
他不断发问使她继续说话。与其说他对她的小镇感兴趣,不如说他对她的表情着迷。她的声音里充满热情与喜悦,谈到家人、朋友和理想时,她的眼睛闪闪发亮。
她使他想到当初的自己。在变得愤世嫉俗之前,他也想改善世界。佩嘉使那一切结束。回首过去,他发现自己一败涂地。
“我这么滔滔不绝的一定把你累坏了,你休息吧。”她说。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那得由辜医师决定,但若由我决定,我会再留你一天。你发炎得厉害,你需要按时服药和好好休养两个星期。祝你好运,塞奥。”
然后她就走了,他失去了深入了解她的唯一机会,连她的家乡在哪里都不知道。盘算着该如何才能再见到她,他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塞奥上午小睡醒来时,病房里堆满了花。他听到走廊上的低语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护士在和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在说话。她指着雷医师叫助手留下的纸箱。
那个男人看来像退休的足球员或是拳击手,塞奥心想。如果他是雷医师的父亲,那么她的美貌一定是得自母亲的遗传。
“我不想打扰你。”那个男人操着法裔路易斯安那州人的肯犹腔说。“我拿了辜医师替我女儿拾掇的这个箱子就走。”
“请进。”塞奥说。“你是雷医师的父亲,对吗?”
“没错。在下雷杰可。”他走到病床边与塞奥握手。塞奥不必自我介绍,杰可知道他是谁。“女儿跟我说过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