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有个发电机?”
莫莉和蒂姆异口同声,而且都转过身来看着埃玛琳婶婶。
“我的天啊,一提起发电机,人人都觉得我好像长了尾巴藏在裙子里,鞋里还有些带爪子的脚似的不可思议,我们是开旅店的,还供早餐,当然要有台发电机啦,亲爱的,不能让我们的客人冻着,对吗?”
“对,我觉得这很合理。”蒂姆说,而莫莉拿起两片面包,抹上芥末,在下面一片放几块红肠,两块一合拢,就把这三明治递给了他——不消十秒钟就做好了,够利索的。
“去吧,干活儿,”她说,而当他满怀责任感,转身朝地下室的楼梯走去时,她忽然又摇摇头:“等一下。”
他疑惑地转过身,一手拿着工具箱,一手抓着三明治,之后他就笑了,张开嘴,咬住她又递过来的还热呼呼的巧克力馅饼。
啊,他可以买这房子了,他能够在这里看到夏季周末充满生活情趣的场景了。
只要莫莉同意与他共同拥有。
莫莉喜欢海风拂面的感觉,即便是二月里的寒风也好。
她欣赏海风从脸上吹开她头发的那股味儿,她快活地感受着风,随着风动,与风共舞,成为风的一部分。
这风有股沙子的味道,海的味道,生活的味道,生机勃勃,充满希望。
她已不记得从哪一刻起她允许蒂姆拉住了自己的手,不过她并不像被他拉着走,她只希望两人就这样自由自在地散步,走啊,走啊,步履缓缓地牵手走过那长长的海滩沙地。
他们走啊走啊,走过了好多个街区,在每条街的拐角处,都有好几条长长的,生了锈的下水道管子一直通到海里,这似乎成了街区的标志。他们从迪兰斯街一路走到了第八街音乐防波堤,那排长长的黄色房子几乎是木板便道靠海那一侧惟一的建筑,差不多矗立在海岸边上了。他们好几次不得不从木制的阶梯登上木板便道,有许多地方,海滩被冬季的暴风雪侵蚀了,但是只要有可能,他们总是回到海滩上走。
他们没有说太多的话,除了读那些关了门的店铺的标记,偶尔突发奇想,想象着在暖和的夏夜,坐在音乐防波堤边的房子里听音乐,那会是一番什么情景呢?浪涛的拍击与交响乐融合的天衣无缝,既有莫扎特,也不乏一两支风格迥异的“披头士”乐队的流行杰作。
这会儿他们又回到了迪兰斯海岸,蒂姆松开她的手,用一只胳膊搂住她的肩,又把她扳向木板路的方向,一起走回街道。
莫莉抬头看了看他,微风吹乱了他的长发,盖在他的前额上,又把它们吹散开去,他把羊毛围巾围到她的脖子上,而自己则翻起风衣的领子御寒,他的另一只手插进口袋里,不过他从未喊冷。
她也不喊冷,因为她确实不冷,至少不会因为严寒而缩短这次长长的步行,失去这样一个珍贵的时刻该有多可惜,这真是一段静谧的、不寻常的插曲,不开玩笑、没有日常生活的琐碎交谈,也没有争执。
当他们走过短短的街区回到埃玛琳旅店时,蒂姆说:“天快黑了。”
莫莉非常自豪地接了一句:“哪里都是黑的,只有埃玛琳旅店除外,埃玛琳婶婶说那台发动机有十年不用了,你怎么修好的?”
他咧着嘴朝她笑,顽皮的笑,她感到自己渐渐地开始更加了解,也更加喜欢这个蒂莫西·菲茨杰拉德了。“我的两只手好使,”他淘气地开玩笑,“它们会听我的使唤干活。”他又补充了一句。
他的一只手此刻从她的胳膊边滑下,停在她的胸前抚摩着,透过厚厚的大衣,她仍能感觉到这触摸。“非常有趣,菲茨杰拉德,”她说,低头从他的胳膊肘下钻出,径直爬上通向长廊的楼梯,“想打赌看这是什么东西,闻起来这样诱人吗?”
“我只赌实实在在的东西,”蒂姆答道,为她让开道,可等她刚要迈步跨进去时,他又伸出一只手拦住了她,“咱们今天过得很好,是吗,莫莉?”他问,那双棕色眼睛的眼神忽然严肃起来。
“是啊,菲茨杰拉德,”她同意,伸出一只带着手套的手去摸他的脸,“咱们过得很好,确实是非常好的一天。”
“噢,太好了——蒂姆,亲亲她。”埃玛琳婶婶说,莫莉扭头一看,原来埃玛琳婶婶正坐在接待台后面,忙着剪她的硬纸红心。
“埃玛琳婶婶!”莫莉惊叫起来,老奶奶今天穿一身红丝绒的旧式拖地长裙,一条宽宽的象牙项链高雅地圈在脖颈周围,正中央是一枚胸针。“没治了。”
“不是我没治了,是蒂姆,在情人节这天,傻呆呆站在那里,不去亲吻他心爱的人,你知道,这是情人节该做的事情,快点儿吧,蒂姆——吻她。埃玛琳旅店里有好久好久没有见到年轻的情侣了。”
“遵命,夫人。”蒂姆像是尽责任似的答道,上前一步,把莫莉拽在怀里,“别跟我闹,莫莉,记住我们做过的决定,我们这样做,就算是为了埃玛琳婶婶吧。”
“说谎。”她悄声说道,用手掌抵住他的胸膛,“你为你自己做的。”
“我亲爱的甜心爱人,”他也悄悄说着,一面把嘴对准她的嘴唇,“你可真是太了解我了。”
他的嘴唇因冬季海风的吹拂而有些凉,还带着咸味,不过迅速生长的欲望又使之加热升温,她张开嘴让他的舌头进去,舌头更热,她感到似乎有一把扇子正把炉膛里的火焰扇进她的体内,在这敞开的走廊上这炽热的欲火正把他们的身体融化在一起;埃玛琳旅店的前台暖如春日,足以抵挡二月的寒风,而那未曾料想到的,灼烧灵魂的亲吻则使他们感到迅速升高的体温。
蒂姆先挪开嘴唇,他轻轻地收回身子,还没有把她从怀抱里松开,“有理性的行为,”他轻声说,又一次俯身去亲她的鼻尖:“我想你也在把握自己,是吗,莫莉。”
他怎么会如此镇静,这样有节制,而她感觉自己在这样
的时刻似乎要化作一摊泥倒在地板上,“该死的,蒂莫西·菲茨杰拉德。。”她说,记住不要从他身边离开太快,不能表现出一丁点儿不乐意的样子。
要表现慌张一些,她决定这么做,这样好些,埃玛琳婶婶也能期望看到她手忙脚乱的。
“啊,蒂姆,很甜的,”老妇人说,叹了口气,“我敢打赌,在莫莉抓住你的心之前,你是一个真正讨女人欢心的男士。过来吧,到这边来陪陪我,我马上就忙完了,你给我讲讲你和莫莉是怎么认识的。”
壁炉上的钟滴滴答答敲了四点,莫莉朝埃玛琳婶婶笑笑,咕噜了几声说是要泡热浴缸什么的,就转身跑上楼,把蒂姆一人留在那里。
四点,才四点钟,晚饭,还有埃玛琳婶婶安排的浪漫情人节之夜的节目都还没有开始呢。
这次没有争执,也没有放弃,以往她可总是放弃的,这是因为蒂姆的坚持,他从不改变——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改变。
这也并不能吓倒她,确实不能,而使她感到可怕的倒是自己开始不希望他改变了,那是因为她所喜欢的、所爱的、所钟情的他,正是以自己的方式行事,她爱的正是这样一个人。
“一定跟他好好谈谈,”她告诫自己,同时把浴盐顺着水势倒进哗哗的流水之中,水渐渐注满了很讲究的带爪老式浴缸,“我们必须得认真地、认真地谈谈这件事,当然啦,除非他再叫我一声他亲爱的甜心爱人,”她补充道,使劲脱她的毛衣,先褪出一只耳朵,脑袋使劲向外挣扎,猛地挣脱
后,头发搭在了脸上,她轻快地吹了口气把它们吹开,“因为,不管爱还是不爱,我都不能让他继续这样下去了。”
第五章
他们刚刚在晚餐桌边坐定,电就来了,切断了发电机,餐桌上的吊灯亮了。
“哦,糟糕,”埃玛琳婶婶抬头瞅瞅明亮的灯光,撅撅嘴说,“现在这样,一点儿都不浪漫,对吧?”
“是啊,埃玛琳婶婶,一点儿都不。”蒂姆说着,把餐巾扯下扔在桌上,走过去关上开关,屋里立即回到烛光摇曳的更“浪漫”的昏暗之中。
在烛光下,莫莉显得很美,当然,莫莉在任何光线下都很美,就像他下午在跟埃玛琳婶婶聊天,讲述恋爱经过时说的那样,他第一次见她,第一眼就发现了她的美,那是一个烛光聚会,在满屋的宾客之中,他看到了莫莉,似有一室如闪电般的火花,就在当时当地,他心里刹那间清澈如明镜:这就是我要找的姑娘,他一直这样想。
然而莫莉可没有这么快,作为被动的一方,她花了更长的时间才了解了蒂姆,不过他是那种执着的人,坚持不懈地努力,最终使她信服,她的生活中不能没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