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总不能始乱之,终弃之。他到底曾经跟我好过。”支票塞进口袋里,他陡地现出一抹诡异的笑。“今天我碰到了一个人。”
不用猜,那人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而是,男人。
“看你不是很有兴趣听,改天再跟你说好了。”他就有这个本事,刚结束一段情,马上,甚至下一秒钟立刻又可以展开另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对了,如果你还不打算重新交个男朋友,让自己的生活变得多彩多姿一点,也别老闷在屋子里。美术馆从今天起展出一系列的印象派画作,特别是雷诺瓦的,其中有好几幅是你的最爱,不妨抽个空过去瞧瞧。还有那幅画,你得小心收藏好。”
“了解。”恢复常态,不再为情所困以后,他总算能表现得比较像个朋友。
藏匿那幅画的确让她煞费心思,幸好老天爷赋予她冰雪聪明的脑袋瓜子,区区一幅画还难不倒她。
* * *
午后时分,走过中城美利坚大道和公园大道,两旁高楼前的喷泉广场上满座的行人、观光客,悠闲地在水声中树荫下享受大都市里难能可贵的日光浴。
纽约坐拥一百五十家博物馆、美术馆,其中包括世界三大博物馆之一的“大都会博物馆”。
沈洛寒所要去的“现代美术馆”则是专展高更、梵谷、毕卡索……等知名大师的传世巨作。
兴许适逢周末,美术馆内来了相当多的游客。
沈洛寒穿了一件无领、微露前襟的连身深红色过膝洋装,长发乌亮如飞瀑般地倾垂在肩后,令薄施脂粉的脸蛋看来娉婷出尘,置身在一大群走马看花的观光客里,显得格外优雅恬淡,气质出众。
“这次你看上的是哪一幅画?”低沉极富磁性的嗓音来自身畔,不知何时走近的男子。
沈洛寒心底微愕,面上仍力持镇定。
“我们认识吗?”回眸一望,心里的讶然立即加深十倍。这人不就是在摩尔酒店遇到的男子?他应该认不出她才对,昨晚她涂了浓浓的妆,五颜六色几乎掩去了她原来的面目。
“还没正式见过面。”男子抿嘴浅笑,两眼却直勾勾地盯得她发慌。“敝姓傅,傅仲轩。”
嗄!他就是百闻不如一见的傅立集团总裁!沈洛寒的眼珠子像被钉在石墙上,一瞬也不瞬。不可能,一定是嘟嘟好同名同姓。有钱人都嘛长得一副脑满肠肥,色兮兮的样子,他不像,一点都不像。
“我是——”她言犹未了,他已接口——
“沈洛寒。”
“你怎么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她得步步为营,才不会一失言成十年恨,再回头已是前科犯。
“我看过你的档案。”他莫测高深地牵起唇角。“我是搞艺术的,最近想找一个科班毕业,程度不差,但还没混出名堂的画者为我做事。”
“你是画商?”她战战兢兢的问。
“不是,我是经纪人,专门介绍有潜力的画者给画廊,为他们安排画展,及所有宣传活动。”他说话时眼珠子始终不曾离开过沈洛寒的脸庞。
“你是在哪里发现我的?”不可否认,他的话确实吸引住她。
“摩尔酒店。”他嘴角扬起迷人的弧度,然星芒中却透着危险的讯号。“若不是功力深厚,怎看得出那幅画经人动过手脚?”
提到摩尔酒店,沈洛寒方寸间不由自主地又是一突。她还没看到今天的报纸,但可推测出神来画廊必定已经查出是她在搞鬼。
傅仲轩是扬名纽约上流社会的商业巨子,他不会没事找她闲扯淡,看上她的美色更是绝不可能的事。
“说出你更正的来意吧,也许我们的谈话会比较有交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他捉不到她的把柄,势必也不能将她如何。
傅仲轩的笑颜更深了。“沈小姐倒是快言快语。不瞒你说,我就是神来画廊的实际负责人,我来找你的目的只有一个,”他笑颜倏地敛起,“请你帮忙找到那个该死的捣蛋鬼。”
果然来者不善。
沈洛寒怔愣地望了他数秒钟后,倏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才慌忙辩解,“我怎么知道是谁那么无聊,敢开那么大的玩笑。”
“这不只是一个玩笑。傅立集团丢不起这个脸,而且名画遭到毁损,我们也有权利索赔。”
“是这样啊。”沈洛寒脸色越来越苍白了。索赔?那怎么可能,实际上那幅画根本没给涂上任何颜料,只是故意洒上一点点的灰尘,让上头的颜色看来淡一点而已,真正上了色的是她的手指头。
因为所有的人都没去注意,并且她又出其不意地伸手去抹,才会制造出以假乱真的效果。
神来画廊的人请来了一流的鉴定师,他们肯定会知道那幅画不但没受到毁损,甚至可以说是完好无恙。莫非这姓傅的家伙是故意拿话来吓唬她的?
“应该的,”沈洛寒脑子迅速转了几转,神情已不若先前那么紧张。“那么名贵的画无端遭到破坏,是应该把那该死的混帐东西揪出来。你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傅仲轩似乎没料到她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浓眉往上挑了下。“沈小姐目前有工作吗?”
“我当然——”等等,不能说有,否则他再往下问,她就要露出马脚了。“真不好意思,我目前是待业中。”
“什么样的工作才能让你看得上眼?”言下之意,只要她说得出口,他就有求必应。
“不劳你费心,我想靠我的能力找一份足以糊口的工作应该不难。”
“你不到我手底下做事,怎么帮我呢?”他现出狎戏的表情朝她一笑,倾身在她耳边低声又道:“我保证出的价码一定是全纽约最高的。”
“是很诱惑人。”沈洛寒被他那对深幽清朗的眸子盯得失去了主意,强收拾起慌散的意识,清清喉咙维持一贯的矜持说:“但,除了画画,任何工作都很难提起我的兴趣。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档期,让我在神来画廊展出一个星期的画,我将感激不尽。”
“成交。”傅仲轩很阿莎力地一口应承。“你需要多久的时间准备?”
“神来随时都有空档吗?”据她所知,此地所有的画廊档期通常都已经排到一两年以后,若无特殊人脉关系,等个三、五年也是稀松平常的事。
“若你已准备妥当,我会为你随时把档期挪出来,我们这是条件交换。”他有意让她明白,他对那幅受到毁损的画有多么重视,却不愿透露有关另一幅遭窃,且价值数千万美元名画的任何口风。
“这……”傅仲轩四两拨千金地把她推托的所有借口全部排除,接下来就是请她入瓮了。能到神来开画展故然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可,她到哪里找一个代罪羔羊去赔偿人家的损失?
“你在担心准备期间的各项开销问题?”他好人做到底地说,“五万元够不够?”
“够,当然……”被打鸭子上架的滋味真是不好受。沈洛寒自觉一脚已经踩进他设好的陷阱里,却无力回天。“不过,这个好消息对我来说太突然了,我恐怕需要颇长的一段时间做准备。”
傅仲轩没有做出立即反应,从他专注的眼神得知,他正等着她的下文。
惟今只一个“拖”字诀了。“至少六个月,否则我怕交不出好作品。”
他乐然一笑,那笑容如窗外的骄阳,灼伤了她的四肢百骸。沈洛寒似乎听到他在说:瞧,逮住你了吧。
“一言为定。”他领着她到服务台,跟服务人员要了一支笔,在支票本上大方地签上姓名,然后递交给她。
“不怕我拿了钱就避不见面?”她瞅着这等同一百五十几万台币的巨款,禁不住调侃他。
他又是嗤然一笑。“你的野心没这么小,而且,只要是我想找到的人,没人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霎时,她握在手里的支票变得沉重无比。这个男人会是她“歧途”的终结者?
“那么,再见了,傅先生。”再私逃离他的势力范围,沈洛寒担心下一秒钟她极可能就要万劫不复了。
“一起晚餐如何?”
这话明明是在征询她的意愿,怎么听起来像在下命令。
“不了,我还有事,谢谢你的好意。”沈洛寒仓皇走出美术馆,站在门口台阶下,眼前一部部计程车呼啸而过,竟没有一部停下来。
尽管是七月溽暑的天候,她却无端地感到一阵寒意袭上心头。
他逮不到她的,不可能!以她和丹尼尔周全且缜密的行事原则,别说他,这几年下来就连国际知名警探都未能抓到他们的把柄。
所以要稳住,千万别自乱阵脚,自曝行迹,那个傅仲轩再神通广大,也无法无凭无据的罗织她入罪。
“叭!叭!”刺耳的喇叭声在她面前响起,吓了她一大跳,旋即车内探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