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场上,他是无往不利,日进斗金的巨子,从来都是呼风得风,要雨得雨,几时栽过这么大的跟头!
这个该死的盗贼,“啪”一声,他握在手上的水晶杯倏地应声碎裂。
* * *
“哇,太过瘾了。”丹尼尔一面把预备好的牛仔衣裤丢给驾驶座旁的沈洛寒,一面炫耀着手中特殊造型的手提箱,里面装着他刚刚在摩尔酒店趁乱窃出的雷诺瓦名画“瓶中之花”。“这下足够你发奋图强三个月,然后再狠狠挥霍个三五年。”
“还好意思说,你如果再拖延个十秒钟,我就得在纽约监狱里吃十年的免钱饭。”沈洛寒迅速地把裙裾拉到大腿上,沿着美妙的身段将其一举剥除,掷向后座。而丹尼尔对她这种超痒眼的举动却视若无睹,只顾着催加油门,两眼直视前方,用最快的速度驶离犯罪现场。原因是,他对女人没兴趣。
丹尼尔是沈洛寒的经纪人兼最佳损友,还兼共犯。
四年前,当她满怀抱负到纽约州立大学攻读绘画艺术时,也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开始逐梦于这块所谓的“艺术麦加”。
然而现实与理想总是相距着十万八千里。当她求职处处碰壁,呕心沥血画出来的作品又乏人问津,甚至没有画廊愿意为她展出画作,身上的生活费逐渐告罄之际,只得听从同班同学丹尼尔的劝告,让自己走入歧途,以绘制仿画为生。
丹尼尔曾在东欧某个社会主义国家接受五年的间谍特务训练,后来因为“性向问题”不为上级接受,惨遭驱逐。
到了美国以后,他干脆利用这项“特殊专长”干起窃贼。而他平时用来招摇撞骗,还算见得了人的身份,是一家鼎鼎知名的博物馆馆员,私底下的他除了自称雅贼之外,更是仿制画的“牵猴仔”意即仲介商。
他负责找寻买主,也由他选定仿制的名画,再经由沈洛寒以其高超的绘画技巧,绘制成五幅或十幅不等的假画,贩卖出去,赚取相当可观的利润。
他们之所以直到今天仍能逍遥法外,主要原因是他们从来不出售偷来的名画,待仿制完成后,在失主尚未发觉异状前,丹尼尔又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画作还回原属的单位。
沈洛寒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因沦落到这种地步,从此成为百万富婆。
她曾经是美术系里的高材生,学生时代的作品得过大大小小不少的奖项,可现实的压力,竟把她这朵老师眼里不可多得的绘画奇葩,逼成了纽约黑市里知名的仿画高手。
“已经够快了,小姐。”丹尼尔开车技术和他的盗功一样高超,风驰电掣地已到了中城。“那儿的警卫比上回我们在克莱斯勒大楼下手时至少多了三倍。”
他们每次作案的方式都是扮成餐车的服务人员,再借机混入会场中,寻找下手的时机,然后于预定的时间内回到餐车上,以避开众人的耳目。
“总之,下回把时间算准一点,否则我就跟你拆伙。”丹尼尔才踩了煞车,车子都没停妥,沈洛寒已经提着手提箱匆匆打开车门。
“不跟我到酒吧喝两杯?”每回工作顺利完成,他总要到常去的林肯中心一家“汉弥顿酒店”喝个通宵。
“我可以去那里尼凯子吗?”带一个女孩子去同志酒店买醉,有没搞错!
沈洛寒跟他摆摆手,兀自走进路旁的小巷,那儿是她的避难所和精神堡垒。
两年前,当她的财富累积为七位数时,她就拿出其中一部份买下这栋位于时代广场附近的楼房。
这间楼共约四十坪左右,里面的装演全部由她一手打点,尽管称不上豪华,但绝对清幽雅致,而且泛着浓浓的艺术家气息。
墙上挂着的十来幅画作都是她得意但卖不出去的作品。她是一个被伯乐所遗忘的千里马,每当买者对着她所绘制出的仿画惊叹得啧啧称奇时,她都不免兴起无穷的感触。
这样的日子还要熬几年?她走上的会不会是一条不归路?
站在浴室的落地镜前,沈洛寒忍不住自问,她今年几岁了?二十六?二十七?通常女人过了二十五岁就不太爱过生日,她则是忙得没时间去在乎逝水年华。
她诞生于台湾东北部的小镇,父亲曾是珠宝店的镶工、餐厅的侍者、计程车司机,母亲则是小吃店的老板娘,偶尔竞选里长,节省订报费以及电话费的开销。
她是家里的长女,底下还有一个妹妹,跟她一样从小功课就出类拔萃。父亲一直希望她能念医科,以便改善家里的经济环境,奈何事与愿违。她爱上了画画,她妹妹则成了乐迷,两人原本就已经是老爸眼里的赔钱货,这下更是不长进的了尾女。
“我女儿改行了,她现在准是企业界的女强人。”当她老爸接到她从美国寄回去的第一笔丰渥的“敬老津贴”时,笑呵呵地跟左邻右舍说得口沫横飞。无论如何他也不相信,单凭做个没出息的画家就能养家糊口。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丹尼尔,沈洛寒对他是又爱又恨又莫可奈何。
他十成十早在大一时就相准她会是一个不懂得坚持,甘于与他同流合污的高材生,才会每每在她手头上的生活费即将告罄之时就适时出现,扮演大慈大悲的活菩萨,让她一步步掉入他预先设好的钱坑,让她迷失其中,最后终于踏上这条通往金钱迷宫的不归路。
为自己煮了一杯上好的卡布奇诺,坐在她特地从欧洲买回来的美人靠上,细细地欣赏这幅雷诺瓦的名画。大师之所以成为大师,果然有其不同凡响的观察力和创作力。
电话在这时候猛地响起,沈洛寒迟疑了一会儿,才走过去拎起话筒。
“喂?”
“猜猜看我要告诉你什么好消息?”是丹尼尔那摸壁鬼。“我得了五个宾果,赢了三打的香槟。”
“你还在汉弥顿?”听他口齿不清的就知道他八成喝醉了。“赶快回家,当心酒后乱性,容易闯祸。”
“安啦,我是千杯不醉。”他大声地打了一个酒嗝,又道:“嘿,刚才有人在对我抛媚眼哦。”
“笃定是个走不知路的蠢汉。”沈洛寒没好气的说。
“嗳哟,你好死相哦,不跟你说了。”和她混熟了,丹尼尔也学会不少中文。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声响,沈洛寒一气把话筒给甩上,倒头躺上美人靠,本来想再研究一会儿这幅“瓶中之花”,脑海中却莫名地出现一抹人影。
那是在酒会中曾跟她搭讪的男子,很帅很气派,他会是谁呢?
* * *
昨晚连夜将六幅名画运回神来画廊的苏西陈,今儿一大早就赶来督阵,希望第一天展出千万别再发生任何事端。
“傅先生?”现在才清晨六点多,她的老板这么早就出现在这儿,莫非又有状况了?“您这是……”她注意到连昨天的几个鉴定师也在场。
“跟我到办公室来。”傅仲轩沉凝地走在前头,一进入办公室立刻将门锁起来。
从他脸上的神色,苏西陈研判十之八九大事不妙。
“确实有一幅画失窃了。”
傅仲轩话才出口,苏西陈立即感到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是雷诺瓦的瓶中之花。”
“最害怕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昨晚赶到的刑警认定这只是一件无聊的恶作剧时,傅仲轩就曾力排众议,坚持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事实证明如他所料,这不仅不单纯只是恶作剧,甚且是一桩精心设计的窃盗案。苏西陈问:“从昨夜起你就一直没离开?”
“是的,我陪同鉴定人员,把其他五幅画全部作了详细的检查。”傅仲轩看她满脸愧疚的模样也不忍多加谴责,接着说:“保险公司将派他们的私人侦探前来查明案情,大约中午的时候会到,你负责跟他把案发经过说明一下。”语毕,他旋身便欲离去。
“傅先生。”苏西陈追了出来,“关于我这次疏失,请给我机会弥补。”
“傅先生,保险公司的人来了。”他的助理肯尼从大厅的方向走来。
“这么快?”攸关八千万的保险金,也怪不得人家迫不及待的派人过来了解情况。“请他进来。”
保险公司派来的是一名三十开外,身量颀长和傅仲轩不相上下,戴着墨镜的傲慢男子。
“巴迪·伍尔夫,直接叫我阿迪就可以了。”简单寒暄过后,他立刻进入主题。“昨天与会的所有来宾名单,能否让我过目一下?”
苏西陈见傅仲轩没表示意见,立即把名单递上。“这上头全是纽约知名人物,委实看不出有谁会做出那样的事。”
阿迪摘下墨镜,冲着苏西陈露出两排洁净迷人的贝齿。“在不可能当中找线索,本来就是我们私家侦探的职责。你去忙你的吧,把这儿交给我跟你的老板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