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冷翡别院不是说来就可以来的,除非……”见陆赢姬面无表情,连句客套话也不愿意说,遂讷讷地清咳了声,“我想,你们先聊聊再说吧。”
盈盈直到左翼的身影已消失在树丛后,犹依依难舍地倚门远眺。
“这么舍不得,何不跟着他去?”陆赢姬回身望着盈盈,表情变得冷酷,像早升的月光透着一股慑人的寒意。
“小姐,你怎么这样说呢?”盈盈怯怯地想为左翼辩解,又惧于陆赢姬的威严,楞楞的就如一截木头杵在门上,只是粗重地喘着气。“你一定以为这一切都是飞鹰帮干的,其实那只是黑云一个人的所做所为,是他和那个钦差勾结,陷害老爷,然后再来欺骗你。他真不是个好人,害我白白崇拜了他好久,哼!”
“这些话都是左翼告诉你的?”用膝盖想也知道。盈盈脑袋瓜子里塞了多少稻草,她最是清楚不过了。
“对呀,你怎么知道?哇,小姐,你好聪明哦。”盈盈见桌上留着昨夜遗留下的糕饼,也不在乎是否变坏变味,抓了就往嘴里送。
“饿成这样?驿馆该不会连吃的东西都没有?”
“是没有啊,左大哥找到我们的时候,我们已经三天三夜未进一米。”说着,她又吞了一口绿豆酥,由于太干了,她猛一下噎在喉咙,上不去又下不来,“水……水……”
“唉,慢慢吃,”陆赢姬忙倒了杯茶递给她。“又没人抢你的,急什么。”
盈盈捧着水慌慌张张灌进嘴里,总算没给呛死。“小姐,你在这儿过得可舒服呢,左大哥说得没错,黑云只对你一个人好,我们其余的人就全是草芥,他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不但把驿馆里的东西抢得精光,连长得稍稍标致的丫头、侍女,也统统不放过。”
“这也是左翼告诉你的?”这人居心之歹毒可见一斑。
“不是,是我亲眼目睹的。”盈盈一改以前对黑云的好感,一提到他就咬牙切齿。“老爷被捉之后过不了几天,他就派了好多人来,见了东西就抢,见了人就捉,恶形恶状的,教人气得一肚子火。”
“哦?”陆赢姬仍不予置信。“既然这样,为什么你会安然无事?”
“那是因为左大哥呀,若不是他及时赶到,我们这辈子想再见一面也许都没机会了。”
“这么巧?”陆赢姬瞄了盈盈一眼,果然见她一身污秽,衣衫褴褛地的确像是刚从抢匪手中死里逃生。“黑云的手下一共捉了几个人?”
“四、五十个总有吧。”盈盈眨着无邪的大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家小姐。
“这么多人,左翼偏偏只救你一个?你跟他关系匪浅嘛。”哼,打死她也不相信左翼会有这么好心肠。
“我……”平常最是伶牙利齿的盈盈,一下子倒也说不出更好的理由。“小姐,你比我聪明很多,那你告诉我,他救我到底有什么居心呢?”
陆赢姬木然摇摇头。“你得先告诉我,他要你做什么?”
“没有呀,他只是交代我,如果你想念老爷,可以通知他,他愿意带我们到飞鹰帮的地牢去。”
“地牢?”陆赢姬凛然一愕,“你是说,我爹被黑云关在飞鹰帮的地牢里?”
“对呀,我到这儿之前,才去见过他,他好可怜哦,被关在暗不见天日的地牢里,和一大堆老鼠、蟑螂为伍,一天只能吃一个窝窝头上。”
“真的?我爹,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当然没有喽,他饿得神智不清,我叫他好几声,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陆赢姬闻言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黑云所谓的“不让他再害人”,原来是这么回事。这段日子,她努力说服自己相信他,接受即将成为他妻子的事实,然而……她心头一阵火热,沉思的表情充满肃杀。
第十章
冷翡别院之所以取名为“冷翡”,是因为此地极寒,而且经年累月停伫许多绿色的鸟。这种鸟,雄的叫翡,雌的叫翠,熠熠发光的美丽羽毛,总令人赞叹不已。
它像一座远离尘嚣的桃花源,遗世独立于山林和水涯之中。
黑云之所以把陆赢姬安置在这儿,并且有意以此做为他们两人将来成婚之后,长住久居的处所,也是因为它的幽静素雅和美奂绝伦。
这一、两天,佣仆们搬来了更多的奇花异草,将别院内外妆点得五彩缤纷。
此刻日头还没落尽,微明薄暗,行将掌灯,约莫是申、酉时分。
“陆姑娘,”丫环素素捧了一只托盘,上头放了个黑绒包覆的小木盒。“这是咱们帮主特地差人送来给您的。”
陆赢姬没伸手去拿,素素自行帮她把木盒打开。里头是一套光彩夺目,璀璨辉煌的首饰,包括项练、耳环、戒子、手镯和玉簪。
陆赢姬仅是冷冽地瞟了一眼,即撇过脸,朝前走了一步,忍不住又退了回来,挥起水袖横扫而出——
“啊!”素素吓一大跳,托盘应声脱落。
“不喜欢我送你的礼物?”黑云将木盒接在手中,示意素素先退下。
陆赢姬沉肃地瞪着他,黑云则托起她的脸,“为何用这么幽怨的目光看我?”不等她开口,他已吻住那两片柔嫩的唇瓣,趁势环向她馥郁的女体。
“住手!”陆赢姬在他怀中死命挣扎,黑云却抚弄得愈发肆无忌惮。“你这个伪君子。”
黑云这下感到不对劲了,他们两人虽然还没到真心相属,与子偕老的程度,但也早该跳脱叫嚷互骂的阶段才是。
“赢姬?”
“不许直呼我的名字!你居然把我父亲当作阶下囚,对他百般凌辱?”她深吸一口气,有种被蓄意蒙蔽的愤慨。
“我的确是软禁他,但绝未凌辱他。以他如此恶贯满盈的罪行,这样对待他已经够仁慈了。”
“不必解释,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在她娇叱之后,接踵飞向他的是金簪、玉镯和一双绣花鞋。
“怎么回事?”黑云呆楞地接住朝他脸部丢掷而来的首饰,怒火这才陡然兀冒。
“还有脸问?”陆赢姬整个人像被熊熊的火焰烧得劈啪响,两只水眸灼亮地瞠视着黑云。“听着,我现在就要离开这儿,到飞鹰帮把我爹救出来,然后和你这卑鄙、虚伪的小人一刀两断,永远不再相见!”
“先别光火,把事情弄清楚再走不迟。”他伸手搭向她的香肩,马上被甩到一边去。“我是不该瞒着你爹的事,但……”
“够了,我什么都不想听,你究竟肯不肯把我爹放出来?”陆赢姬自从随他来到冷翡别院,除了最初几天仍踌躇挣扎,之后几乎已心甘情愿接受他的任何安排。
即使偶尔心底会不经意地飘过一抹轻愁,在夜深人静时赫然想起她爹,但这样的情况却因为黑云无微不至的呵护和关爱而逐渐淡去。然今儿,乍闻盈盈透露出她爹的消息,她整颗心竟一下跌入冰窖。
她一直相信,就算莫名其妙冒充个什么钦差大人贬了她爹的官位,黑云也决计不可能太为难他,毕竟她爹将是黑云未来的岳父,哪晓得,黑云人前一张脸,人后又是一副面孔,怎不教人怒火冲天!
“如果你认为放了他是较好的安排,我当然没有第二句话。但在这之前,我们得先把误会澄清。”黑云抓着她就住房里走。在一大堆佣仆面前吵架有失他的尊严,而且他们之间的误会似乎也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扯清楚的。
一跨进门槛,他立刻将门反锁,逼令陆赢姬坐到圆凳上,要她有问必答。
“是谁告诉你这项消息的?”他虎视耽耽,把陆赢姬侧向一旁的脸扳正。
“盈盈。”她怒目盈然地打掉他的手,“她告诉我,你到驿馆烧杀掳掠,还把我爹关在地牢里三餐不继,接受严酷的刑罚。这些指控你不会否认吧?以你的邪恶歹毒,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这是你的真心话?”黑云浓眉下闪过一抹受伤的讶然,“在你心目中我是那样一个人?”
“没错。”在气头上,她根本不觉得这些话有多伤人。“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我这一生最大的耻辱。”
“住口!不准你污蔑我们之间的感情。”他声色俱厉地移向她,凝睇着她好半晌才道:“很抱歉,我从没想到付出真爱会让你感到这么痛苦,这是飞鹰帮的令牌,去吧,去看看我是怎么‘虐待’他的。”
陆赢姬惶急地抢过令牌,“我不只要去看他,还要带他走。”纵使她爹是这世上最坏的人,对于她依然还有一份亲情存在。
“随你所愿。”黑云低低的语调中,有股哀莫大于心死的冷冽。“只希望你记住,我或许是个莽霸的草寇,对仇家严苛以待,从不饶恕奸佞小人,然而对你,我非但问心无愧,且是一片赤忱。在你走出这栋别院以前尚有悬崖勒马的机会,否则我们将就此两相忘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