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出去之後,他伸手轻抚月娘苍白的脸颊,“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月娘?”
“杰穆?”她没有睁开眼睛,她的声音粗嘎,喉咙因不断的呕吐而受伤。她呻吟著,然後设法捉紧她的双唇,“我会死吗?”
“不会,我的爱,我不会让你死。”
她凄然一笑,“总是……这麽狂妄。”
他轻轻拂开她太阳穴上的一绺银丝。她的秀发潮湿,脸上罩著一层冷汗,“看著我,月娘。”
“倩黛,”她低语,“至少叫我一次倩黛,在我——”
“该死,女人,你不会死的!”
她倏地睁开眼睛怒视他,“不要对我大吼大叫!”
“那就吼回来啊!反抗啊!把你的顽固应用在最好的用途上。”
“你该死,你到底以为我在干什麽!”
“大君,御医来了。”卡达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叫他们快进来!”
御医匆匆进来,迪睿命令他们诊治月娘,然後焦急地等待结果。他们先向他报告月娘的情况并无大碍,然後开始开药了,迪睿知道自己留在这里没有用处,便依依不舍地瞥视月娘一眼,大步离开房间。他要去找海吉,询问他在月娘食物中下毒的人可能是谁。
***
“你觉得好点了吗?”云菡坐到床边问道。
“夫人,我实在不想告诉你。”倩黛说。
“那麽说,应该是好多了。”
“你是来见我最後一面的,对不对?”
云菡忍不住大笑起来,“傻孩子,你很快就会痊愈的。”
“听你的口气,你似乎很高兴我还活著?”
“月娘,我非常高兴你还活著。我不知道你用的是什麽办法,但是你真是彻底地改变了杰穆。谢谢你,我觉得似乎已重新找回自己的儿子。”
“我并不知道你曾经失去过他。”
“唉……说来话长。”
云菡的语气,本应会引起倩黛的好奇心。但此刻,她心里正想著另外一件事,“杰穆好像来过这里,是我在作梦吗?”
“他几乎整个下午都在这里。”
“可是……他不是从来不进後宫的吗?”
“亲爱的,情况特殊。在你之前,他的嫔妃从来没有中过毒。”
“我怎麽会如此幸运?”
“我们可能无法查出是谁想伤害你。不过,你不必担心再发生这种事。从现在开始,你的食物将由我的厨房负责。另外,海吉调派了两位他自己的贴身侍卫来保护你。你再也不会有落单的时候。”
落单?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想起昨夜,她实在不明白杰穆竟能使她由“怒”火中烧变成“欲”火中烧?
云菡见她沉思不语,“你应该休息了。”
“我还不累。”倩黛坐起来靠著枕头,“你先告诉我,昨天晚上那个想杀杰穆的人是谁。”
“他死了。我们永远也不可能知道。”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他为何要杀杰穆?”
云菡惊讶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你是说……可是,你应该早已听说过杰穆的麻烦……”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麽。”
“那天晚上,你害得他气冲冲地跑出皇宫,我不是已经对你说过吗?他那样做,无异是去送死。感谢阿拉真主,杰穆那回并没有受伤。他甚至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制服其中一名杀手。”
“杀手?”倩黛吃惊地重复道。
“不错。的莫在半年前,便有人试图行刺杰穆,後来更是不断地有人闯进皇宫里行刺。”
“知道是谁主使的吗?”
云菡一耸肩,“所有的箭头都指向赛林,他是杰穆的同父异母弟弟。你可以说这是兄弟阋墙。在土耳其帝国,这是非常普遍的现象。土耳其和英国不同,做弟弟的只要年龄足够,有时是可以取代兄长的子嗣成为新任的统治者。当然,也有极少数的例子,做母亲的得到军方支持,以类似“垂帘听政”的方式主政。”
“这麽说,喜娜、蕾妮都有儿子——”
“喜娜绝不会做这种事!更何况,除了赛林之外,杰穆有一位年龄更小的弟弟。
蕾妮若想母以子为贵,要杀的人太多了。”
倩黛浑身冒起一阵寒意。杰穆可能害——天啊,她一直都不知道他面对着如此严重的威胁。
***
她抵达寝宫时,发现除了杰穆外,还有另一名老者也在。只见他们两人似乎争吵得很激烈。杰穆比手势告诉倩黛在一旁稍待,老者却对她怒目以视。
“欧玛,我不同意你的说法。”杰穆说道,“他是我弟弟,我必须去。”
“没有人会同意你去,尤其就在最近,还有人企图行刺你。而我们甚至不知道——”老人再度瞪一眼倩黛,“把她送回去,等我们谈完再叫她过来。”
“不,我们已经谈完了。出席这项丧礼,是我的责任,是『大君』的责任。”
“他妈的责任。国务大臣会议已经投票表示意见,全体一致反对。你必须听从这些人的意见!”
“必须?”
欧玛举起双手,“你以为那些杀手会为著顾及社会道统,而不在丧礼中杀你吗?不会的。他们会混入人群中,专门等著你露面。这麽好的机会,他们绝不会错过。因为,没有任何事能使你出宫。”
倩黛突然蹙起眉。这句话,她曾经听过,而且用字一模一样。
“杰穆?”
他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稍等一下,月娘,我们马上就好。”
“可是,杰穆,我听过刚才那句话。”
他这才一脸惊讶地转向倩黛,“你说什麽?”
倩黛因而仔仔细细地说出自己在蒸气室所听到的每一句话。直到此刻,她才醒悟到,那两人在讨论杀害杰穆的事。而他们口中所称的“那个男孩”,便是杰穆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刚才杰穆和欧玛便是在争论,杰穆是否应该去参加这个小弟的葬礼。
听完倩黛的话之後,两位男士交换过一个眼光,“看起来,『我们那位朋友』似乎白跑了一趟伊斯坦堡。”欧玛肯定说道。
可惜的是,倩黛并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她表示,若是再听见,一定会认得出来。
于是欧玛决定先朝名叫“阿里”的太监先调查起。在宫里叫这名字的太监不下十余个。
查起来相当费时费事,但却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你不去参加丧礼了吧?”欧玛走向前问道。
“不去了,替我在宫里设个灵位,我在这里遥祭他。”
欧玛才一离开,杰穆立刻将倩黛搂入怀中。
“谢谢你,”他非常诚恳地说道,“要不是你,我们恐怕还会继续胡找一通、冤枉好人。麻烦你再多加留意那两人的声音,好吗?”
“当然没问题。可是,杰穆,为什麽你的妃子会想要害你?”
“女人心,海底针。谁又能看得清呢?”他说著微微一耸肩。
“男人心还不是一样?”倩黛没好气地回顶他。
“但是女人的心事却是很难预料的。既然谈到女人嘛……”他将倩黛抱得更紧一点,“我好想你。”
“只不过才一个晚上而已——”
“外加两个白天。我们必须补足它。”
“哦,是吗?”
“除非你觉得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
“我看上去像吗?”
他咧嘴一笑,“只是想确定一下罢了。”话尚未说完,他已经抱起倩黛笔直朝卧榻走去。
***
经过和云菡商讨后,倩黛与杰穆都怀疑蕾妮便是幕後主使刺杀大君的人。由于倩黛那天所听到的女人声音,是在极度生气的情况下所发出来,三人因而计画,由杰穆出面,藉日想排遣郁闷的心情,要蕾妮演一出拿手的皮影戏。事实上,杰穆将在开演前一分钟,藉日有事而取消这项表演。蕾妮辛苦排练的结果,却落成这种下场,一定会相当生气,也很有可能高声叫嚷。倩黛希望藉此机会,听听看蕾妮是否是那天在蒸气室门外的那个女人。
预定演出皮影戏的那天下午,倩黛发现游泳池空无一人,于是想好好地泡泡水,来回游几趟。这里当然比不上多佛的海边,但是聊胜于无。她浮出水面换气时,忽觉耳中似乎进了水,老嗡嗡作响,连忙爬上池边,左右不停地甩动头部,想让耳内的水流出来。
就在这时,她听见那个声音,清晰而带有愠意,“我早该知道游泳池一定会有人,它从来没有空过。可是,你不是应该在镜前梳妆了吗?或是,杰穆终于玩腻了,决定另召他人侍寝?”
倩黛没有回答。因为她在一时之间被吓呆了,根本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麽,自己的脑子也无法思想。怎麽会是她呢?侍候她的太监,不是叫奥奇吗?而且,杀了杰穆,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呀。
然而,确实是那个声音,没错。
“英国野女人,你干嘛盯著我看?”
“杀人凶手。”倩黛一西站起来,一面说道,“我本来一直以为是蕾妮。事实上却是你,对不对?”
“你疯了!我没有杀过任何人。”